汉口,长江龙王庙防洪大堤。狂风骤雨,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数百名武警官兵蚂蚁似的往来运送沙袋,拼了命地保护大堤。连日来的暴雨,使长江水位严重超过警戒线。大堤的上游几百米恰好是汉江交汇处,两江合流更是非同小可,臃肿宽阔的江面上一大波洪水涌来,重叠的浪尖几近堤顶。
下午四点,林秀赤足坐在大堤岸边柳树下,低头研究大腿上的一叠图纸。疾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的神情是那么的专注,身边各种杂乱的声响,都没能给他造成干扰。
两个小时之前,林秀和雷立群赶回公安局,发现除了一批值班人员,整个公安局已人去楼空。原来,何光远上午到市里参加防洪工作会议,市长发布了特大洪水急讯,他被委任为汉口防洪副组长之一。根据上级指示,何光远发出急电,临时从市局和各分局、各辖下派出所,共抽调三千警员奔赴武汉各处长江大堤,与大批武警部队合力抗洪。
何光远还亲自打来电话,命令雷立群到大堤上参与抗洪。他说这次抗洪抢险,各级新闻媒体都会采访报道,正是雷立群干出成绩,积累功勋的大好时机。雷立群极力推辞,他以当前急须追查溺水魔一案,无法抽身为理由。何光远却是不允,他说特殊时期一切得服从大局,可在大堤上设临时查案处,查案和抗洪两不耽误。雷立群只能屈服,作为交换,他向何光远申请发出通缉令全城抓捕王灿,何光远一口答应。
林秀得知何光远的抗洪部署,要求跟着到大堤上走一遭。雷立群存有私心,他不愿林秀这时自己跑去查案,于是爽快地答应,和他一起来到了龙王庙大堤。
雷立群带领大队的干警,连同武警战士在一千多米的大堤上奋战了几个小时,总算把堤坝筑高了两尺多,险情略为减轻。麻袋装的沙土十分沉重,连续搬运中途无休,以他强横的体力也吃不消。让他愤愤不平的是,每个人都在拼命地搬运土袋,林秀这家伙却像事不关己似的,坐在岸边,埋头不知在看什么。
这时雷立群感到喉咙非常干渴,走上岸边来连喝了几大瓶水,看见林秀在和两三个男人坐着聊天,遂气愤地上前,看他们在聊个什么。
其中一个中年人看到他过来,笑着说道:“哟,雷局,你们公安系统里居然有懂水利的人,这可真稀罕!”
雷立群从前和这人见过一面,但是不熟,他叫薛行人,是武汉水利局防汛中心的主任,另外两人年纪较大,身穿蓝色技工服,看样子是水利局的技师,他们都专注地听林秀在发表言论。雷立群不明就里,也站着略听几句。
林秀的膝盖上还摊着那叠图纸,他的嗓门格外尖细,以讥讽口吻大声说道:“什么是天灾?什么是?我看你们根本搞不清楚状况,竟把两者混为一谈,极其无知!”
薛行人有几分不满,加入了辩论行列:“年轻人,为何你一口咬定,以前的洪水是天灾,而眼前的洪水却是导致?”
林秀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我问你,上个世纪以来,长江在1931、1935和1954三次发生特大洪水,肇因是什么?”
薛行人不假思索答道:“造成历次洪水的原因虽多,总结起来无非以下三条。第一,该年长江上游发生连续暴雨,导致中下游水位急升;第二,该年西藏雪山的融雪量过大,河床无法负荷;第三,我们武汉所处的江汉平原地势较低,而武汉上游的荆江水道细窄,通洪能力差容易决堤。”
林秀点头道:“算你还有点见识!我刚看了相关水利资料,今年洪水来袭,无论是长江上游的降雨量,还是西藏雪山的融雪量,都没有超过历史最高。可今天长江水位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2973米,比警戒线273米还超出243米,这是什么缘故?”
薛行人和技师互望一眼,都尴尬地不说话。
林秀冷眼旁观,笑道:“你们既不愿回答,索性我来说。如今长江水位居高不下,有两个原因。其一,政府纵容乱砍乱伐,造成水土流失,大量泥沙淤积在河床底,抬高了水位,形成两岸低于洪水位的‘悬河现象’;其二,武汉近年来不断填埋湖泊,建造新城,使湖泊面积减少一大半,调节蓄水能力严重下降,极大增加了抗洪难度。这样说来,今次的洪水,不正是么?”
薛行人打着哈哈,笑了起来:“瞧你说到哪儿去了!这次抗洪,我们在市政府的精心组织和统一部署下,唯有众志成城、排除万难做好抗洪工作,那才是头等大事。光在这里妄加评论,不但影响士气,恐怕还会惹上麻烦呢。”
说罢,他皱眉斜了雷立群一眼,好像在说,你们公安系统中怎么会有这么不懂政治的人,就带着两位技师走开了。
林秀冷哼了一声:“和这些饭桶聊天,只会浪费我的时间!”
雷立群在旁揶揄道:“空谈有什么用处,你要是真有本事,赶紧想个法子治住眼前的洪水哇!”
林秀脸拉了下来正要发作,这时雷立群的手机响了,是坐镇在江边指挥中心的何光远打来的。他说,刚接到市长来电,半小时前突然有大批环保人士围攻汉口“填湖办”,还打砸了东西,令雷立群即刻带队到场维持秩序,驱散闹事者。何光远补充了一条,市长千叮万嘱,在这种高度敏感时期,警察一定不能暴力执法。对这些过度关心公益的群众,只能采取耐心劝服,让其自行离去。
雷立群当场领命,选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