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善若骇然:“什么时候的事?”
“这事儿可了不得。”连淑芳压低了声音,“我有个远房亲戚在他们府上掌着厨房里的事,偶尔说顺了嘴才漏出来的,可千万不能被旁人知道了。”
“这不是好事吗?”庄善若觉得奇怪,虽然对鸾喜来说不啻于惊天霹雳,可是对许府应该是桩大喜事。
“嗐,这大宅院里的事可真说不好。”老根嫂不喜欢说人是非,偏偏连淑芳得知了这个消息,说不得漏不得,心里痒痒的,逮到了庄善若恨不得竹筒倒豆子说个痛快。
“怎么?”庄善若突然想起鸾喜曾经明明白白地说过许德孝早就失去了生育的能力,心头突然一抖。
“三姨太也算是个机灵的,趁着四姨太坐月子的时候不声不响地怀上了孩子,也藏着掩着不说。等过了三个月,胎坐稳了,才将消息透了出来。”
“二老爷怕是高兴坏了吧!”
“谁说不是呢!之前是四姨太,接着又是三姨太,他那个年纪的男人啊,就得意自己的宝刀不老!”连淑芳突然意识到庄善若同许家安有名无实的关系,赶紧住了口,“听说先前很是冷落了三姨太一阵子,这下子母凭子贵,又阖府上下奉承着了,把个二太太气得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的,可是又不好发作!”
庄善若不禁为鸾喜揪心。难道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要被人压制着?许德孝很看重子嗣,只要嫣红能给他生下个一男半女。凭了她的姿色与手腕,重新获得宠爱那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那也算得上是三姨太的造化了。”庄善若很有些意兴阑珊,虽然不赞成鸾喜的不择手段铤而走险,可是听到嫣红怀孕的消息,下意识地还是会为她担心。
“造化不造化那可不好说了!”连淑芳看着边上吃完了中饭的民伕三三两两地将碗搁回到木板桌上,没一会儿便摞成高高的几叠,也就不卖关子了。“可三姨太还没得意上几天,这事情又有了转机。”
庄善若蒙头蒙脑地道:“难不成大姨太二姨太也怀上了。”
连淑芳握着嘴咯咯笑:“善若。你这话说得真有趣!也不知道许德孝哪里得来的消息,说那三姨太外头有人,这肚里的孩子还指不定是谁的种呢!”
“外头有人?”庄善若就像是自己被发现了隐情,心突然砰砰地跳。
“是县城德音戏班子里拉胡琴的。”连淑芳不知道是可惜还是感喟。“那人我见过,生得白白净净的,一双手倒是比女人的还细。这府里常常请了德音班过来唱戏,一来二去的,那两人也不知道怎么勾搭上了。”
“拉胡琴的,不可能吧?”庄善若想起嫣红的模样,无权无势的戏班子的胡琴先生,怎么能入得了她的眼——可是也未必,漫漫长夜。青春寂寞,能有一个心曲相通的人倒是能够排遣许多寂寞。
“怎么不可能?这府里发生的事儿就跟戏文里演的似的——年轻貌美的姨太太不甘寂寞红杏出墙,爱上了落拓书生。以身相许,只可惜东窗事发,活活拆散一对鸳鸯在两下里。”连淑芳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嫣红能有这样的勇气,我倒是错看了她!”
“后来呢?”
“后来?还有什么后来?抓贼拿赃,捉奸捉双。被许德孝抓了个现行,还有什么可说的。”连淑芳叹道。“听我那远房亲戚说,那个胡琴先生伏在地上抖了半晌,梗了脖子说了段情啊爱的,将许德孝气得够呛,当晚便通知了衙门的人,将他当贼拿住了。”
“送到衙门了?”
“听说受了刑,连夜就不行了。不过也是个情种,临死前撕了一截布料,蘸了血水写了两行诗。”
“什么诗?”庄善若觉得身上有些发寒。
“什么诗我也记不清了。反正这胡琴先生是外乡人,本地就只有个表亲。自知理亏,也不敢声张,偷偷地拿一床破草席卷了,草草地葬在乱坟岗子上了事。”
“三姨太呢?”
“为了府里的脸面,她暂时保住了一条命。可这肚里来历不明的孩子可是万万留不得了,被撬开牙关灌了两碗落胎药下去,当晚就把孩子弄下来了。”连淑芳不忍,“听说她被折腾得不成人形,待见了那胡琴先生留给她的血书后,却是疯了。”
“疯了?”
“怎么不疯?就过了一夜,从风光无限到性命难保,情郎没了,孩子没了,什么都没了。”连淑芳摇了摇头,“不过疯了也好,至少这命算是保住了。许府能容得下一个疯癫的女人,却容不下偷情怀了野种的女人——毕竟,这女人还是京城里大老爷给的,既然能守住这个秘密,倒不如让她活着就是了。”
“这样活着,倒不如——死了!”庄善若看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身上是一阵一阵的寒。如果说嫣红的初衷与鸾喜一样,既然从许德孝身上找不到希望,那就走一险着,找个男人借种,以此来扭转颓势。只是,恐怕连嫣红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情根深种。
“三姨太被关在一处荒废了的小院子里,只每日差人送两餐饭。听说,这么暑天,她穿了冬天里厚厚的棉袄,披了斗篷,在小院子里咿咿呀呀地唱戏跳舞呢!”
庄善若眼前回想起那次躲雨和嫣红的邂逅。那时候的嫣红,风情万种,踌躇满志,飞扬跋扈,怎么也不会想到竟会落得这样的境地。看来,有些人注定是和情爱无缘的,一旦动了心动了情,便会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