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四五日。
黄昏,下过一场透透的雷阵雨后,天空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是一片明净的灰蓝色。连日奥热的空气也陡然变得清新无比。
庄善若就着一点天光,坐在后院的柴房门口绣花。不过是用些零碎的时间绣上三两样小东西,等进县城的时候带过去,放到绣庄里寄卖,赚些小钱,聊胜于无。
后院小菜园中干燥的泥土吸饱了雨水,变得润润的,散发着蓬勃的气息。黑将军就趴在庄善若的脚边,偶尔甩甩尾巴,感受着从地里透出来的阴凉。
庄善若停了手里的绣活,将绣花针放在头发上篦了篦,眼角眉梢全是心满意足的笑。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缘来包子铺生意顺当,再也没了后顾之忧;许家玉和王有虎两口子和睦恩爱,到年底就能生对双生子;伍彪的腿比预想的恢复得要好,除了留下一块伤疤,能走能跑,与之前没什么两样;许家人自顾不暇,没有空搭理她,倒落得清闲;春娇托人捎了口信,在榆树庄也住的安耽——只除了一件事,那便是手上缺银子,可是世上的事情又哪里有十全十美的呢?庄善若笃信,只要人喜乐安康,那便是最大的福气了。至于银子,离年底还有好几个月,东拼拼西凑凑,总能想出办法的,再不济,只能向春娇救急了。
即便夏天黑得晚,可等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开始冒起炊烟的时候。天色还是渐渐地暗了下来。
庄善若收拾收拾手里的绣活,亲昵地拍拍黑将军的脑袋:“我们晚上吃什么?”
黑将军抬起上半身,竖起两个尖尖的耳朵。目光忠实而温厚。
“鸡蛋烙饼,可好?”
黑将军像是听得懂似的,嗓子眼里低低地呜咽了两声,站了起来,抖擞抖擞身上的毛,倒是先庄善若一步走到简易的灶台旁。
庄善若笑道:“我看你在伍家将嘴都养刁了,我可怎么养得起你呦!”话虽这么说。可是依旧是从一个小坛子中摸出了两个鸡蛋,利索地磕了出来。
正揉着面粉。突然从前院传来了清脆的瓷器破碎的声音,倒吓了庄善若一跳。她停了手上的活,侧耳听了听,却又没了什么动静。估摸着是童贞娘做饭的时候毛手毛脚的,也不知道打破了什么东西。
正如刘春娇所说的,也不知道童贞娘最近碰上了什么喜事,天天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喜气洋洋的,即便是偶尔在前院里撞上,也不再像以前那般话里带刺,倒是客客气气的。
庄善若也不予深究,许家的事与她无关;再者。她与童贞娘之前也没什么宿怨,能够好聚好散自然是好的。
“哗啦啦!”
前院又传来了动静,倒是比先前的那声响多了。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人一股脑儿地推翻到了地上,还伴着咯咯咯的鸡叫声。
庄善若暗自纳罕,沾了两手的面粉,正在踌躇要不要过去看看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童贞娘凄厉的哭骂声。
童贞娘的声音本就尖利,此时像是憋足了一股劲。在暮色四合的时候听起来更是像是用利器划过瓷器,让人后牙槽都发酸。
“……我可真是瞎了眼了。还一心一意在这穷乡下当着黄脸婆,人家可是在城里吃香喝辣,我可真是瞎了眼!”
庄善若知道有些不好,赶紧将手上的面粉擦去。
童贞娘又嚎:“许二郎这天杀的,他竟敢这样待我。我到底哪里对他不起了?费心费力地生了个儿子,吃喝用度全是用我娘家的,也不用他出一个字儿,还上赶着他叫爹的!”
庄善若凝神听着,不由得苦笑。纸终究是保不住火的,看来是许家宝在外寻花问柳东窗事发了。以童贞娘的性子,是不会闷头吃亏的,总要闹个天翻地覆才会罢休!
“哗啦啦!”又是一阵脆响。
“二郎媳妇!”夹杂着许陈氏的声音,“你也好歹给二郎留点脸面,有话到时候你们两口子关上门再说。”
许陈氏不说还好,这一说倒像是火上浇油,童贞娘喘了几口气,声音愈发的尖利了:“娘,你也别尽偏心你儿子。我给他留脸面,哼!他做下那些丑事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给我留脸面。我看这日子也不用过了,好歹他给你新找了个孝顺媳妇,到时候风风光光地接你进城享清福去了!”
“二郎媳妇,你先冷静冷静,拿这些东西出气也不是个办法啊!”
“哼!你让我冷静,你也不想想二郎都在外头做了什么丑事?我还没羞没臊地在外头转了好几圈,也不知道怎么给人在背后耻笑呢!”童贞娘骂骂咧咧,“娘,我到底有哪有对不起许家了?你给说说看,你给说说看!”
“哎,都是二郎糊涂,等他回来,我好好捶打捶打他!”
“哼!终究我不过是个外人,媳妇可以随便换,儿子可换不得!”童贞娘冷哼连连,“我也是当娘的,这个道理我懂!娘,你也别给我打马虎眼了。今儿我也不求你给我做主,这主啊我自个儿给自个儿做!”
“哎哎!”
“娘,你就给我个干脆话!”童贞娘收住悲声,声音竟有些绝决。
庄善若暗暗称奇,童贞娘果然不是一般女子可以比拟的。
“什么?”许陈氏难免有些畏缩。
“哼,你到底是认我这个伺候了你四五年的媳妇儿,还是认城里那个从窑子里出来的媳妇儿!”
“这,这……”许陈氏有些结巴了。
窑子?庄善若不由得想起那日在得月阁见到的娇媚女人,果然也不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