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掌柜重新坐回到太师椅上,觉得是浑身无力,疲惫不堪。他看了看在台阶下逗着元宝玩的许家安,心里一阵悲凉。这个大郎本是最不用让人操心的,却无端遭此变故,短短几月,倒是愁得他头也白了,腰也弯了。看那稀里糊涂连蒙带骗嫁进来的庄家闺女,不单单是相貌好,更要紧的是性子脾气也好。碰到这么大的事体,既不是软弱得哭闹不休,也不是莽撞到寻死觅活,倒是冷静沉稳,小小年纪,真是不简单哪!
虽然是亲,但是许掌柜内心还是有一丝丝侥幸,希望这庄家闺女能够留下来。有她帮衬着,这乱成一团糟的许家也该会规整些吧。
许掌柜叹了口气目光依次溜过妻子儿女。老妻许陈氏没什么见识,只会家长里短,和二郎媳妇置气;二郎倒是在铺子里帮衬,可前些年也荒唐惯了,刚刚接手,还是没有能力独当一面;二郎媳妇倒是个精明能干的,却依仗着有个好娘家,也是闲事不管,只关注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小妹性子纯良,也到了出阁的年纪了,也不知道能许上什么样的人家;还有小孙子元宝还只是小小稚童,待他顶起家业,恐怕自己早已是半截身子进了黄土了。
许掌柜觉得心累得很,这几个月身子是一天比一天的垮下来了,虽然他还是兀自强撑着,也不知道还能撑到几时。他不由得拿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老腰。
许陈氏一见许掌柜出来,便凑到跟前道:“那丫头呢?怎么不出来?当家的,你和她费那些劲干什么?虽说我们家理亏在先,但那几十两银子也不是白拿的。”
童贞娘倒是冷笑了几声,娶了个乡下女子倒花了四五十两,说出去简直是笑掉了旁人的大牙。当年给她下聘的时候也不过是三十两,娘家心疼她还特意又贴了一笔银子置办了体面的嫁妆又嫁了回来。这个庄善若倒好,聘礼比她多,嫁妆也不用操心,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嫁了进来。要说她一丝一毫也不知道大伯是个傻子,打死她童贞娘都不会相信,这些银子就是天仙也娶得回家了,她也不自个掂量掂量。她一个粗鄙的村姑,何德何能,她童贞娘倒要称她一声“大嫂”?也不怕折了福。
看公公仿佛有多满意这个媳妇似的,她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想,最好这个庄善若闹将起来,反正日子无聊得紧,她就当场好戏看了。
许家玉忙上前轻轻地捶着许掌柜的后腰,道:“爹,要喝茶吗?”
许掌柜微微眯着眼摇摇头道:“不用了,我还在等着喝大郎媳妇敬的茶呢。”
“就是,我们许家这样吹吹打打,明媒正娶地将她娶进门,哪里容得她胡闹。要出门,得先把银子留下。”
徐家宝看不下去了,道:“娘,你别老是银子银子的,怎么说这事闹大了总是不好。”
许陈氏撇撇嘴,没有说话了。
童贞娘悄悄地踢了徐家宝一脚,嫌他多话。
只听得元宝奶声奶气地道:“我不干,我不干,大伯耍赖,大伯耍赖!”
许家安笑道:“怎么是我耍赖,分明是你输了,愿赌服输!”
原来两人正玩着“斗草”的游戏。
元宝咧咧嘴巴要哭,许陈氏不耐烦地看了童贞娘一眼。童贞娘赶忙上前抱了元宝哄道:“元宝乖,就一玩意儿,可别和大伯置气!莫哭,莫哭!”
许陈氏咂摸着这话说的有些不是滋味,却一时说不上来,倒是横了童贞娘几眼。
许掌柜懒得管他们,只顾瞅着内室的门看了小一会儿。这门依然是闭得紧紧的,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唯一的那一丝侥幸也快被耗尽了。也是,有哪家的好闺女愿意守着傻丈夫过上半年的呢?如果是小妹摊上这样的事,他拼了老命也得将自家闺女带回家。怎么搁到别人家的闺女身上倒是无关痛痒了,那庄家闺女有一句话说的好——“谁不是爹娘生父母养的”?
许掌柜疲倦地捋了捋山羊胡子,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真的是强人所难了。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呢?他许家几十年积累的好名声倒要毁于一旦了,连带还连累了一位好闺女,人家更是没法做人了。
许掌柜无力地摆摆手,正想让众人退下各自休息去,突然内室的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除了许家安,所有的人包括小小的元宝,都将目光投到了那扇门上。
庄善若亭亭地立在门口,眉目清朗,无嗔无喜。那身妃色的衣裳衬得她容颜娇艳,美艳动人。
许家安突觉周围安静,也好奇地抬起头来,正好看到站在门口的庄善若,阳光刚好暖暖地照在她的身上,她的身上既有初秋阳光带来的暖意又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倒一时忘了拔草,看得痴了。
许掌柜紧张地看着庄善若,不知道她下一步是何动作。童贞娘倒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嘴里含着笑,等着看庄善若发作。
元宝在童贞娘的怀里扭了扭身子,将指头含到嘴里道:“娘,伯娘可真好看。”
庄善若闻言粲然一笑,她这一笑,凝滞的空气又流动了。许家安不由得呆呆地往前走了一步,长大了口看着庄善若,他还从来没看到过笑得那么好看的女子。
庄善若轻移莲步,来到许家安的面前,自若地携了许家安的手,道:“大郎,快过来,爹娘还等着我们敬茶呢!”
许家安丢了手中的草茎,呆呆地被她拉到了厅堂前。
童贞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这个庄善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