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善若与芸娘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地退到了一旁。
郑小瑞看着面前的五个包子,一个大概有成年女子拳头那般大,顶了密密的褶子,冒了腾腾的热气,白胖可爱。
郑小瑞的嘴角又是微微一撇,取了筷子夹起一个肉包子,上下左右打量了几眼,也顾不得烫,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爷,怎么样?”榴仙关切地问。她自小养在惜花楼,锦衣玉食,跟了郑小瑞后,更是食不厌精,哪里去过这样的街边小店。
郑小瑞今儿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奇想,竟然要来吃包子。要吃包子还不简单,吩咐得月阁的厨子各种馅料包上几个,蒸熟了送到府上就是了。可是郑小瑞偏偏就要出去吃,而且偏偏还寻了这么个不起眼的小铺子。
榴仙一进这个缘来包子铺便觉得有些不自在,硬板凳硌得慌,桌板虽干净,可在她看来总觉得不甚清爽,桌上竹筒做的筷子笼里的筷子也不知道曾经被什么人用过了——总之是处处不如意。
可是店里竟有两个女人。
榴仙自小长在温柔乡,自认比男人更懂得鉴别女人。刚进入缘来包子铺,单单只看了那个长了一张圆润脸庞的老板娘一眼,她便没有再看第二眼的兴趣了——这样的温润妇人,从来不能吸引郑小瑞的目光。
另一个穿了身暗色旧衣的女人,却不一样。
榴仙从她的脸上看到了蓬勃欲滴的娇艳,看到了欲说还羞的婉转,这些倒也罢了,这样的女人在惜花楼里一抓一大把。可是那个女人,眉宇间竟然还带了宠辱不惊的坦然。
榴仙留心到郑小瑞的目光两次瞟过那个被他称为“许大嫂”的女子的裙裾,心中不由得警铃大作。
惜花楼从来不缺比她更加能说会道,比她更加柔媚入骨的姐妹,可是只有她榴仙独占花魁的名号整整三年。只因为她有她的秘密武器——她懂得如何周旋于一个又一个男人之间。如何长袖善舞抓住每个男人的心。
就像蛇有七寸一样,每个男人也有各自的软肋。
榴仙在熟习琴棋书画之际,花了更多的心思暗自揣摩如何通过一个男人的言行举止来摸清他的软肋所在,最后将他收服到自己的石榴裙下。
郑小瑞便是榴仙将这一套把戏玩得炉火纯青之际碰上的出手最阔绰的恩客。
为了更长久地留住他。榴仙冒了个险。
第一次,郑小瑞在榴仙那儿吃了个闭门羹,他不过笑笑,摸摸鼻子尖走了。
第二次,她只让郑小瑞摸到了她的裙角,然后又借故半途离去。
第三次,当她故技重施之际,郑小瑞的眼睛危险地眯了眯,用手卡住她粉白的脖颈。那一刻她心里不是没有慌乱的,可是她赌了一把。默默地将头扭了过去,桀骜地将那一声求饶压制到了喉咙口。最终,郑小瑞恨恨地甩手而去。
榴仙等了足足一个月,就在快要绝望之际,才等来了郑小瑞第四次踏进惜花楼。他甩了一张银票给老鸨。从此将她包了下来。
榴仙赌赢了,嬴得很险。
榴仙比郑小瑞更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可惜她不是这样的女人,却只得努力地装成那样的女人,虽然辛苦,可是为了那唾手可得的富贵荣华,她觉得一切都值!
之前所有的苦心经营。就等着她的肚子珠胎暗结,给她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板上钉钉。
可是,她日夜期盼的终究还是没有来。
榴仙流转美目,去看那个许大嫂,似乎觉得有些面善,却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那块心病让她在郑小瑞不在的夜晚。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记忆力倒是大不如以前了。
榴仙看着许大嫂用手掩了口鼻将头凑过去悄悄地和老板娘说了几句话,心中不由得一动,这样的眉眼,她也曾经在某个人的脸上看到过——连双秀。郑小瑞的正房太太!
在有限的几次碰面中,她也曾经极尽妖娆,带了耀武扬威的私心。可是那个长相绝美的郑太太却带了满脸的悒色,眉眼生得浓丽,眼中却又带了淡然。
就和许大嫂的一模一样!
榴仙心中暗暗称奇,再看向许大嫂的目光里便多了几分隐藏不住的警惕。
……
郑小瑞没来得及回答,他先是略略一嚼,顿了顿,才又点着头细细地咀嚼着,还没等咽下又咬了第二口。
榴仙示意身旁伺候的嫣儿。嫣儿挽了袖子,取了一双筷子,小心翼翼地夹了个素包子,用一口碗盛了送到榴仙面前。
“好吃,好吃!”郑小瑞含糊地道,用筷子点点榴仙面前的包子,示意她赶紧吃。
榴仙为难地一笑,谨慎地咬了一小口,味道不差,可也没好到放下身份和那些贩夫走卒同桌吃饭的程度。
郑小瑞干脆放下了筷子,用手拿起了第二个,大口下去,包子便少了一半,他一边咀嚼一边将剩下的半个放在眼前细看,嘴里咂摸出黑木耳与猪肉的滋味,除了这两样眼睛看得到的,好像又多了些什么,将这两样东西交融在一起,激发出更浓郁绵软的口感。
“你怎么不吃?”郑小瑞见榴仙只将包子咬了浅浅的一口便又放回到碗里。
榴仙笑了笑,她知道自己怎样笑最是楚楚动人:“爷,我不爱吃!”
郑小瑞了然地笑笑,将一双桃花眼笑成一汪秋水,柔声道:“你不是说饿了吗?吃腻了山珍海味,吃吃这包子换换口味也好。”
榴仙将洁白的贝齿咬在丰润的红唇上,分明是有些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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