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一过,天气便真正地冷了起来。
庄善若收拾好手中的针线,伸手揉了揉酸胀的脖颈,觉得倦意像是潮水般地朝她涌来,她不禁打了个哈欠。
吹过一阵风,房外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庄善若知道那是又黄了一茬的秋草。除了这声音,便只有伏在门口的黑将军喉咙口传来的轻轻的咕噜声,而原先像是大合唱般聒噪的秋虫,在今年的头一阵霜降下来之前早就藏匿了起来。
庄善若摸了摸板床上的褥子,寻思着该絮上些新棉花了,还有冬衣也该给自己准备件新的了——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总不能太苛待了自己。
鸾喜的胎早就过了头三个月,听说整个人也渐渐地丰润了起来。童贞娘是过上三五日便去宗长府上报道一回,回来后钻到许陈氏房中叽里咕噜。有时候也想极力拉了她同去,她都借故推辞了。
还去干什么呢?
鸾喜已经足够强大,她那些无关痛痒的安慰不过只是个笑话罢了。既然她没有办法雪中送炭,也就不要去做无谓的锦上添花了。
况且,那五十两银子带给庄善若的耻辱经月不散。
倒是许家玉日日笑意盈盈的,掰着指头要做幸福的新娘子。王有虎将宝庆银楼的这一批货交罄之后,又接了一家胭脂铺的生意——给上好的胭脂做花形的匣子,赚的虽没有凤钗的匣子多,可也算是稳定的收入。
而从榆树庄传来的关于刘春娇的消息却不尽如人意,她还是日日地将自己关在房中,给刘昌做四时衣裳,听说每天和家人也说不上几句话,小小的年纪倒是提早枯槁了。
庄善若在鸾喜处受了羞辱后,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悲喜爱憎,而她自己不过是被命运的轨道甩出去的一粒小小的草芥——自顾不暇之际,哪里有能力去替别人悲春伤秋呢?
庄善若握了手放在嘴边呵了呵热气。僵直的手指上竟也被绣花针磨出了老茧。
“噗!”她吹熄了那一豆烛光,钻进了被窝中。
身上盖着的被子冰凉如铁,蜷缩着的双脚始终暖和不起来,只得是极力忍耐着。庄善若一直睡不熟。朦朦胧胧中听到后院“啪”的一声。
她马上警醒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蠕动着冰凉的双脚,伏在枕上侧耳倾听。
只有时有时无的风声,卷了落叶,传来沙沙的声响。这声音隔了重重的暮色,更是细微到像是遥远的梦境。
庄善若放了心,将被子往自己身上裹了裹,思忖着要不要起来取了床底下藏了快一年的那小半坛子的梨花白,喝两口暖暖身子,又觉得太麻烦。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翻来覆去,终于疲倦战胜了寒冷。庄善若正要沉沉地坠入到无涯的黑暗的时候,“啪”,又是一声。
庄善若这才真正地清醒了过来,她定了定神。穿了衣服从床上起来,点亮了那盏油灯。
自从在后院发生了童贞娘一手促成的捉/奸事件后,庄善若即便是睡着也留了几分小心。
这“啪”一声听错,两声便不是偶然了。
是贼,还是?
想到有黑将军守在门口,庄善若不由得壮了几分胆色。她一手举了油灯,一手拉开房门。
“吱呀”的一声在深夜听起来特别的刺耳。门外的寒意携裹了黑暗将庄善若团团包围住,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黑将军竖起了尖尖的耳朵,将脑袋抬了抬,又俯了回去,它想不通主人在后半夜起来做什么?
庄善若举了油灯仔细地照着地面,那一豆烛光怯怯地在黑暗中抖动着。只照出一圈晕黄的光,哪里又能看得见什么。
她又举起油灯往矮墙的方向照了照,黑黢黢的看不清什么,倒是下边荒废了的枯井露出峭拔模样,不由得让人心中一窒。
庄善若心里没由来地有些着慌。待看到了黑将军在黑暗中依旧炯炯有神的眼睛,才觉得安心了几分。
她正待进房,突然看到黑将军的耳朵尖尖地竖起来,整个身子站了起来。
“啪”,一颗圆圆的小石子从矮墙外抛进来,在泥地上滚了一阵后,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庄善若的脚边。
“什么人?”庄善若下意识地低声喝道。黑将军腾地冲到了矮墙边,虎虎地将前爪往墙上扒拉着,喉咙里低声地呜咽着。
半晌没有声音,庄善若瞪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黑魆魆的矮墙,不知道这矮墙后又是躲了什么危险的人物。
“妹子!”又轻又柔,像是一声叹息声。
“伍大哥?”庄善若试探着问。
“嗯。”
黑将军骤然安静了下来,大力地摇着尾巴,将矮墙旁的野草摇得沙沙作响。
庄善若愣了一愣,伍彪这时候找她做什么?又不敢大声地喊了,只敢拿小石子偷偷地往里扔。
庄善若下意识地往前院看了一眼,若是被童贞娘碰上了,可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庄善若打了一个激灵,赶紧一口气将手中的油灯吹灭了。
黑暗中。
“伍大哥找我有事?”
“嗯,要紧事!”伍彪的声音虽轻,可是却急。
庄善若站在矮墙下,心里打着鼓。这算是什么事儿,一男、一女、一内、一外,这情形要有多**便有多**,庄善若只觉得不妥。
“再有什么要紧事,也等天亮了再说吧!”庄善若的声音明显地冷淡了下来。
矮墙那边是一阵沉默,听得到伍彪粗重的呼吸声,似乎就响在庄善若的耳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