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善若一怔,她一直低眉顺眼默不作声,没想到郑小瑞这么快就认出她来了。
既然躲不过,倒省去了遮遮掩掩。庄善若抬起头来,盯了郑小瑞道:“有劳郑老板惦记,托您的福,我家官人在连家庄山好水好,精神倒是比先前大好了呢。”
郑小瑞只觉得有道柔中带韧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脸上,但见庄善若神色坦然自若,一双杏眼炯炯有神,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憎。
他长到二十七岁上,见过的女人虽多,可往大里了说,总不过是两类:一类是见了他就像是见了虫豸,惊惧不已的;另一类是见了他就像是见到了会移动的摇钱树,恨不得立刻巴上去的。像庄善若这样能与他针锋相对的基本上是没有过的。
“那就好,那就好!”郑小瑞玩味地一笑,“原来是我看差了,许大嫂这样一朵娇花,若是配了那样的莽汉,着实是可惜了。许秀才虽傻点,可这怜香惜玉的性子照我看就是傻上十回也是改不了的。”
郑小瑞出言孟浪,分明是拿话撩拨庄善若。
庄善若见识过更过分的,听了这些话倒只是微微愠红了脸,努力不将心底的恨意表露出来,道:“郑老板说笑了。”只淡淡一句。
贺六是个憨人,只会喊打喊杀,没听懂两人在说些什么。只是心里好奇,这个郑老板怎么竟像是认识许大嫂的模样。
贺三见芸娘让庄善若陪着来一趟,没想到反被郑小瑞轻薄了。他本为人极为正派,这比当众甩了他耳掴子更叫他难受。又见郑小瑞的桃花眼眯了起来,似乎不怀好意,他将庄善若一把揽到自己身后,才道:“这是妻妹,闲时在铺子里搭把手。”
“哦!”郑小瑞将信将疑,瞟了眼贺三身后露出的一角鹅黄若有所思。
“郑老板,您是县城里商界翘楚。我们不过是开间小铺子凭手艺挣几个辛苦钱。”硬的不行,贺三只得退一步,来个软的,“请郑老板高抬贵手。家里还有一群人指着这小铺子吃饭呢。”
“大哥,你求他做什么!”贺六见贺三低三下四的模样,按捺不住低喝了一声。
“唔。”郑小瑞突然一拍扇子,道,“贺老板,你岳家可是在本县的榆树庄?”
贺三哪里想到郑小瑞会说这个,分明呆了一呆,道:“贱内是南边人。”
“唔。这就是了!”郑小瑞竟像是想通了一件什么事似的,点了点头。
贺三不明所以,见郑小瑞一直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身后看。想起素日听说到的郑小瑞好色的传闻,心里不禁紧了一紧:许大嫂姿容秀美,可别被他惦记上才好。
郑小瑞这莫名其妙的一问,别人听不懂,庄善若却是心里有数的。贺三说她是“妻妹”。那么芸娘即便不是她的同胞姐妹,也是叔伯姐妹,可是贺三却说了芸娘是南边人。这谎言自然是被郑小瑞识破了。
庄善若不知道郑小瑞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包子铺的生死存亡对贺家来说是顶了天的大事,可是对郑小瑞来说倒像是他平日无聊消遣的无心之作。庄善若本来就想到郑小瑞是个极难对付的,可是却没想到他竟像是一块牛皮,软硬不吃。
双方正僵持不下之际,有个青衣小厮缩了身子进来。用手遮了嘴在郑小瑞耳旁低语了几句。
郑小瑞面色不变,只是微微点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青衣小厮得了指示,弓了腰退出去了。
郑小瑞像是在太师椅上坐腻了,起身,推开靠外的两扇窗户。楼下得月阁的伙计殷勤的迎来送往声传了上来。
郑小瑞冲着外面的薄暮打了一个饱满的哈欠。回过头道:“贺老板,我看这样吧,你等下去账房支三十两银子,只当是得月阁赔你的。”
贺三心头一喜,没想到郑小瑞竟然松了口。他试探着问:“那打人的事……”
郑小瑞倦怠的眼神精光一闪,冷笑几声道:“贺老板,我劝你见好就收。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这三十两银子里除了铺子的损失,加上尊夫人的汤药费,也是绰绰有余了。”
贺六哪里肯依,叫道:“郑老板,你莫拿银子压人,想拿银子堵我们的口,没门!”他一条肠子到底,素来爱憎分明。长嫂如母,他初见芸娘那肿胀的半边脸,不知道懊悔心疼成什么样。
郑小瑞就靠了大开的窗户,似笑非笑地看着贺六。淡黑的暮色中,有几点流萤在飞舞,尾巴的那点冷光在空中划出不规则的形状,转瞬即逝。郑小瑞似乎就是适合暗夜的男人——阴柔而又不可捉摸。
庄善若看着郑小瑞眼中的阴鸷又深了几分,不由得暗叫声不好。
果然,郑小瑞挥了挥袖子,将那几点流萤赶跑,道:“我就爱拿银子压人那又怎么了,只要我喜欢,就是杀几个无关紧要的人,使几个银子也就过去了。再说了,又有谁看到我的手下打人了?”
贺三赶紧朝贺六使眼色,贺六哪里能留意到,又梗了脖子道:“当时围观的人有许多,我可以随便找人来作证,我就不信了,你能一个个拿银子收买过去?”
郑小瑞不怒反笑,怜悯地看着气鼓鼓的贺六,对贺三道:“贺老板,你这兄弟几岁了,在我后院打杂的刚留头的小幺儿倒是比他还多几个心眼儿。”
“你——”贺六捏了拳头,又将腮帮子咬得咯咯作响。
郑小瑞好整以暇地道:“那些人,我用得着使银子吗?但凡我放出话来,我看哪个不怕死的敢和我作对?”他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