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鹰1507年2月5日,贝斯瓦尔。
在经过一月短暂的化雪期后,第二波冷空气终于如期而至,随之而来的暴雪将整座城市在一夜间染成了银白色,太阳刚刚升起,但微弱的阳光尚无法穿过空中飘飞的鹅毛大雪将街道照亮,这座城市像是个缩在被窝里赖床的孩子。
郊外,纳尔逊庄园。
庄园门前的车轮轨迹和马蹄印早已被这场大雪抹平,厚厚的积雪甚至将庄园的大门埋没了一半,从远处望去,覆满积雪的纳尔逊宅邸在黑暗中仿佛一座密不透风的堡垒,静静守望着山下沉睡的城市。
四层的一扇窗户突然打开,抖掉了遮挡在外的积雪后迅速关上,随后房间内亮起了淡淡的橘黄色灯光。
少年看着仍然挡在落地窗下半部分的积雪,摇摇头,在书桌前坐下,打开了台灯。
桌上放着一本读了一半的书和一个棕色封皮的日记本,格罗芬拿起笔,打开日记本准备续写自己的小说。
书桌旁的小木床上,被窝里蜷缩成一团的奥莉薇妮正在熟睡,似乎是在睡梦中察觉到了灯光的侵扰,她细长的耳朵微微抽动,往被子里又缩了缩。
格罗芬看着她脸上愈发明显的黑眼圈,把笔插回了墨水瓶里,走到她床边坐下,默默观察着少女的睡颜。
他买下这个精灵女孩已经有半个月了,两人的交流仍然仅限于格罗芬吩咐什么,她照做,或者她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向格罗芬道歉。
这个女孩一直都处于一种惶恐不安的状态,对周边的一切都没有安全感,可能她已经在潜意识中,把自己和那些绑架她,在拍卖会上对她污言秽语的家伙归类为了同一种人。她在害怕着自己,甚至到了每天晚上都不敢睡着的程度,有好几次半夜起来喝水,格罗芬都知道装睡的女孩正在躲被窝里瑟瑟发抖,直到实在困得睁不开眼才会昏昏睡去。
他让奥莉薇妮住在自己的房间,本意并非是想对她做些什么,而是担心让她和其他佣人一起住,别的女仆会因为自己的原因排挤甚至加害于她。
就如同他讨厌这个害死了自己母亲的家族一样,纳尔逊家族也对格罗芬?纳尔逊这个自己未来的继承人表达着自己的憎恶,不为别的,仅仅是因为他身上另一半血统所属的那个姓氏——恩菲尔德。
他第一次认识到这一事实是在母亲的葬礼上,那些从各地赶来的所谓“亲人”与家中的佣人们,他们言谈举止的一丝一毫,都透露出对自己和母亲的鄙夷和厌恶。那一天下着暴雨,闪电和雷鸣在贝斯瓦尔上空盘旋,咆哮,仿佛连天上的神明都在对那个年仅十岁的少年恶语相向。
“他身上流着那个家族的血。”
“恶魔的后裔。”
“肮脏luàn_lún的疯子血统。”
这些言语如一支支带毒的利箭刺穿了少年幼小的心灵,他站在老管家撑起的伞下,用充血红肿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他们,殷红的鲜血从少年颤抖的双拳间渗出,染红了扭曲变形的手指甲,滴落在泥泞的土地和母亲冷冰冰的棺材上。
就在这时,手臂上传来的触感将他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他转过头去,才发现奥莉薇妮已经醒来了,正把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用一种惊恐无比的眼神看着自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
刚刚回想起母亲那场糟糕的葬礼,格罗芬的心情不是很好,奥莉薇妮这副想哭又不敢哭的委屈表情实在是令他有些烦躁,秉着想要欺负她一下的心态,格罗芬伸手掀开被子,在奥莉薇妮发白的小脸上胡乱揉捏了一通,看着她害怕但又不敢反抗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却感觉十分痛快。
但仅仅过了不到一秒,看到女孩眼角滚落的泪珠,他后悔了。如果母亲还在世,看到自己这样,肯定会大发雷霆的吧。想到这,格罗芬摇摇头,默不作声地给奥莉薇妮盖好被子,起身关掉台灯,拿起那本读了一半的书走到火炉边的靠椅上坐下,借着炉火的光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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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快醒醒。”
朦胧中,格罗芬感觉有什么人在摇晃自己,他甩甩脑袋,睁开眼睛,看到了老管家那张熟悉的脸。
“卢修斯……有什么事吗?”少年扶着椅背站起来,迷茫地问,放在他大腿上的书滑落到地上,一枚灰色的鹰羽书签从书页中无声地飘出。
“少爷,你不会忘记了吧?”老管家弯腰捡起书放在茶几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色的卡片递到格罗芬面前,“今天你不是要去取衣服吗?”
“衣服?什么衣服?”格罗芬睡得迷迷糊糊的,但还是顺手接过了那张卡片。
“上个月在桑尼夫人店里订制的冬装啊,少爷你不是说要我今天来提醒你去取吗?”卢修斯给格罗芬整了整乱糟糟的衣领,倒了杯茶带给他。
“现在几点了?”格罗芬喝了口茶让脑袋稍稍清醒一下,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
“下午1点半,少爷。”卢修斯掏出怀表打开给他看,表盖下的金属指针正准确无误地指向对应的刻度。
格罗芬点点头,放下茶杯就要往门口走去,但这时,卢修斯却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少爷。”老管家的语调加重了几分。
“我现在不饿,放开我。”他不耐烦地拨开卢修斯的手。
“你昨天晚餐没吃,今天早餐时间你也没有去餐厅,请不要虐待自己的身体。”卢修斯上前两步,挡在试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