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如意没被母亲的奚落影响,大大咧咧说道:“您别怪我说父亲坏话,他的要求也太高了,除了大哥让他满意,我和二哥什么时候入过他的眼。”
于氏闻言,皱了眉头:“你父亲听了你的话,怕要后悔从前白疼你了。那年北夷逼进都城,咱们一家逃难,你父亲嘱咐我看好你两位哥哥,自己倒时时刻刻抱着你,生怕将你弄丢了,说是你哥哥们大了,又是男娃,就是丢了,不过是吃点苦,定能找到家,倒是你还年小,一个姑娘家,没有家人在身边,不知要受多少罪呢,说这话时他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丘如意还是第一次听母亲提这事,不由笑道:“父亲还有如此细腻心思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只有面对您时才会如此细心呢。”
于氏嗔笑着瞪了女儿一眼,说道:“你父亲小时候可疼你们了,便是现在对你们提那些要求,也不过是为了你们以后能过得更好些,不然他怎么不要求外人去,只是他公事太忙,与你们见面的时候少了许多,见了面便只拣重要的说,倒让你们误会他不疼你们了。”
丘如意见母亲急着为父亲辩白,心中只觉好笑,双眼只管揶揄地看着母亲。
也许是因为昨日抄写经文,心灵受到了涤荡,丘如意忽然福至心灵,她终于明白,这段时日,自己心中的那丝哀伤从何而来:是每每面对母亲时,她的心里总是莫名地升起一股感伤疼惜来。
丘如意觉得奇怪极了,自己怎么会对母亲生出那样的情绪来。
虽然母亲出身商户,但从她那丰厚的嫁妆便可看出,在家必是受尽宠爱与重视的。
嫁到丘家,祖父祖母都拿她当女儿般疼爱教导,让她在众妯娌中毫不逊色胆怯,父亲对母亲更是情深意重,便是如今独在京城,也曾没想过要纳妾,这样的丈夫真真是难得。
至于子女方面,如今大哥已中举人,光明前途指日可见,嫂子出身书香之家,温顺孝顺;二哥虽不爱读书,自己也外头名声不佳,但母亲向来不在意这些,她说她知道自己孩子的好处。
所以在丘如意的眼中,这世上怕是再也没有比母亲更命好的人了。
丘如意心想,必是因为那日在丘府,受了那婆子之言的影响,这才不自觉地惋惜母亲的出身,故此最近自己才会那样奇怪,想到这里,丘如意的心里彻底放松下来。
再说于氏一心帮着丈夫修复父女感情,说话间却发现,丘如意眼中满是慈悲之色地看着自己,那神态竟似出世之人。
于氏不由心头大惊,再看时见女儿眼中仍是揶揄之色,便只当自己方才眼光未看清,但心里却不免担心丘如意礼佛太过,真的看破红尘,不由暗自警醒。
丘如意见母亲住了口,因为方才走了神,也不曾听真切母亲到底说了什么,便笑道:“父亲如何,做子女的能说什么,自然是敬着孝顺着,只要父亲与母亲情深意笃,其他都不是个事儿。”
于氏不由红了脸,啐道:“越大越不懂规矩了,父母也是你能拿来调笑的?再者你尚未阁,这些话说起来,也不嫌害臊。”
丘如意原本没觉得自己话的不妥,如今被母亲嗔着,又说什么出阁,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小女儿情态就出来,脸上发红,一言不发地靠向母亲怀中。
于氏见此,心中倒是有些放心了。
行了也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福善庵的门前。
于氏乃是这福善庵第一大施主,庵主明因法师早就得了消息,带着众尼姑在山门前迎接,殷勤服侍无所不至。
所谓礼佛,不过是去佛祖菩萨面前磕头,供奉上经文,再听法师们讲些经文。丘如意也是常来常往的,一板一眼地跟在母亲后头。
倒是于氏命丘如海拿些铜钱去庵外散给人时,丘如意不由发起牢骚来。
“女儿每每来礼佛,里面供奉香火钱,这外面还散钱给旁人,别人都给女儿起了诨名叫散财童子,说丘家的钱都得从女儿的手里散没了。况且如今太平盛世,哪里就挣不出口吃的来,非跑来领施舍。古人云,不食嗟来之食,那些来领钱的,不过是些脸皮厚的懒散人罢了,便是领了钱,也不会念咱们的好,反会笑咱们是个傻的。”
于氏却仍坚持:“那些人里面,只要有一个确实是走投无路,拿这钱救活家人,也算是你的一个善果了。何况别看一筐子钱,也不过几两银子罢了,”
丘如海在旁听了,看着妹妹嘲笑道:“妹妹天天礼佛求善果,也不知前辈子做了多少孽呢,今生一筐子一筐子的钱往外扔,这是来赎罪呢。”
丘如意便笑道:“也怨不得哥哥心疼钱,我每次礼佛,轻轻往外一扔,比二哥的月钱都多呢。”
于氏瞪了儿子一眼,丘如海知道母亲识破自己的小心思,忙低头出去了。
丘如意懒得在净室听法师啰嗦,又想借机出去玩,于是对母亲说道:“我去嘱咐一下二哥。”
说罢,也不等于氏说话,便带着丫头婆子们跑了出去。
丘如意很快便追上丘如海,丘如海见妹妹要到庵门前看看,知道自己也拦不住她,便让人递上来一顶淡黄纱长帏帽来,将妹妹从头到膝遮了起来,笑道:“今天不能戴浅的了,母亲在内看着呢。”
丘如意原本不情愿,见哥哥如此说,也只好乖乖戴着了。
一到了庵门前,便听人小声说道:“出来了,出来了。”
丘如意便冷笑:“这是拿我们当肥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