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安排,不仅叫杏花村人佩服得要命,叫那些个孤寡老人们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也把豁牙子感动得泣不成声。这是振富死后,豁牙子第一次当着儿女们的面哭泣。当然是不为悲痛,只为感激了。
接下来,豁牙子不再参与任何意见。一任娃崽们安排置办,咋样摆弄都行。她已经满足了,是大半辈子来从未有过的满足。自己已是土埋到脖颈子的人了,她完全相信能够把这个老不死的后事安排妥帖的儿女们,一定会安排好家中所有大小事体的。
桃子还提出,现今儿,政府要求火葬。咱是不是想想办法不去火化,给爹留把老骨头,偷偷地把他土葬了。这提议,挂儿又是极力赞同,豁牙子也是点头愿意。这让洋行和银行很是为难,半晌儿没吱声。他俩当然知道,偷偷掩埋尸体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
胡老师终是忍不住了,插言极力反对。他说,火葬是政府提倡的,咱可不能做出违背政策对抗政府的事呀。
桃子不屑地回道,政策都是人定的。你以为政府说的做的,都yd_sj;
是对的么。俺村里有几个是火化的,不都是遮遮掩掩地就地掩埋了嘛。也没见谁人惹出事来的。胆子小了,还能做得啥事吔。
她的话,让胡老师很是难堪。洋行瞪了她一眼,说,这事得经过村里同意才行,不是咱说了就能办的呢。回头再讲吧。
于是,在家族长辈正式商议时,洋行先提出了上述想法,立即得到了众人的颔称赞。他们都赞说,这几个娃崽儿想得周全,有情有义有孝心,在咱杏花村晚辈人里竖起了一面旗子,中呀,中。
当晚,桃子还跑去找到凤儿,把想偷偷土葬的事讲了。只要村委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面的事体全由自家人做。出了事,也由自家人承担,不让村干部担一丁点儿风险。
凤儿断然拒绝了,没给留一丝儿余地。
至此,桃子心里便有些记恨凤儿。嫌她做事太死板,不给她家人留一点儿情面。
振富出殡的时候,其情景与他死后的两天里大不相同。或者说,变得让人瞠目咂舌,让杏花村人大大地开了一回眼界。
第二天,天还不亮,洋行便把车开到了yd_sjb;
镇子上。吃早饭的时辰,他匆匆地拉来了满满一大车花圈、祗草,连同五个肩扛大号怀揣唢呐的人。
那祗草也扎得稀奇。有高大的摇钱树、金光闪闪的聚宝盆、三层檐的高楼子、比肩齐的高头大马、缀满了各式鲜花和甜果子的三米多长的后花园、贴着彩图的电视机、缝纫机、录音机等等。甚至,还有一台缩小了尺寸的二十四马力拖拉机。凡是村人见到过的和听到过的,应有尽有。村人都讲道,振富幸亏早亡了,才有福气用上了这么些稀罕好用的玩意儿。要是还活着的话,恐怕连看看的眼福也不会有。
那几个扛大号揣唢呐的人,有老头子,也有妇女和年轻崽子。他们一下了车,就在振富家大门口前扎下了棚子,一溜儿摆开了黄铜色的亮晶晶吹器,并鼓起腮帮子卖力地吹起了哀哀怨怨的曲调来。那调子的确感伤,直钻人的耳眼子,催人泪下。一些老人在这样的曲调催赶下,不时地扯起前衣襟来,一遍遍地擦抹着眼眶里不断泉出的浑浊老泪。小崽子却是兴高采烈地聚在吹奏者周围,就像看大戏般地欣赏着这好听的调子,瞧着这难得一见的好景。
送汤和送葬的场面也是隆重而排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