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大房,正屋里间。
江淑媛正靠在丰阳郡主膝头撒娇:“娘,女儿做成这样一件大事,您要怎么奖赏我?”
丰阳郡主穿着件家常半新不旧衣裳,散了头发,神情柔和,一根手指点在女儿额头上,佯怒道:“什么大事?把芳丫头摔个半死,一条命去了五六成?”
江淑媛瞪着眼辩道:“观澜台的猫腻别人不晓得,她还不清楚么?她自己急着往上爬,又怪得了谁——您是晋王表哥的亲姨妈。她以为自己就成了表妹,还想进王府做个侧妃是怎么地,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她口中的晋王,乃沈贵妃所出长子,贵妃娘娘共有二子一女,除幺女朝和公主外,长子晋王,已至弱冠之年,次子鲁王尚年幼,皆没有婚配。
丰阳郡主听女儿说出这番话来,不禁皱了眉,道:“一个姑娘家,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像什么样?再有,我只叫你试试各府姑娘的反应,你倒好,真将人弄下了水,还让长宁伯这种破落户下去救人。”越说越是生气,“生辰宴上闹出这种事,往后有谁敢来,你自己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江淑媛直起身子,心虚地低头道:“她自己要下去,我哪里拦得住,至于长宁伯,女儿就更不知道了……”
丰阳郡主气道:“那石头虽然滑,但芳丫头会不晓得底细?怎么说摔就摔了,定是你做了什么手脚。”语气十分笃定。
江淑媛的头垂得更低:“就是抹了点菜油……”
丰阳郡主哭笑不得,正要接口,门外却响起丫鬟的声音:“夫人,太夫人那里传话来,请您过去一趟。”
丰阳闻言皱眉道:“我已歇下了,去回了罢。”
外面丫鬟应了是退出去,少时回来禀道:“来传话的妈妈说,您若已歇了,就请大姑娘过去一趟,”顿了顿,又道,“白姨娘正在太夫人处哭得死去活来,大老爷也在呢。”
丰阳看了眼正嘟嘴的女儿,冲外面呵斥道:“什么点了,姐儿累一天早歇了,天大的事明儿再说,你就这样去回!再去锁了院门,谁叫都不许应。”
外面便再没了动静。
江淑媛冲母亲讨好地笑:“娘……”
丰阳郡主无奈叹道:“怎就生出你这个孽障来!你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我告诉你——你们一出花园,你祖母的人就去查了那石头。”
江淑媛惊得差点跳起来。
丰阳郡主按住她:“就你那点小心思我能猜不着?早派人料理过了。”又很铁不成钢道,“打小我便悉心教导你,到头来,你却远远及不上生母早逝的昭华丫头。”
江淑媛低声分辨道:“我哪能和她比,皇后都赞过她的……”
“你还是贵妃的外甥女呢。”
“昭华还是贵妃姨母看中的儿媳妇人选呢……”
“胡说什么,”丰阳郡主面色一变,呵斥道,“皇家之事也敢随意非议!我且问你,倘若晋王妃最后不是昭华,你早早儿传出这些话来,叫她日后如何自处?更何况,我瞧娘娘的意思,只怕是有了另外的打算。”
江淑媛这才自知失言,忙捂了嘴,听到最后却又好奇心起,追着问道:“什么打算,难道您今日安排这一出,不是为了比较各家姑娘的人品秉性,为晋王表格挑选正妃么?”
丰阳郡主摇头:“小孩子家别多问,”沉吟一会,又问道,“这些个姑娘里头,难道只一个昭华是出挑的?”
顾昭华论相貌、家世、人品、才学样样出色,且今日舍身救人,足见其宅心仁厚与顾全大局,实乃晋王正妃之最佳人选。
可妹妹却似已选定了她……
不成!
她晓得妹妹的心思,可大局为重啊——昭华那丫头自小养尊处优,虽生母早逝,可祖父顾老侯爷与父亲镇南侯世子一直如珠如宝地养着,是被保护着长大的。虽聪慧过人,于内宅争斗上却只怕一窍不通。嫁入晋王府倒也罢了,作为当家主母,又有贵妃扶持,应能铺排得开场面。
可那个金玉堆叠就的修罗场,她怕是应付不来。
江淑媛见母亲许久都未开口,晃着她胳膊道:“说来,是有一个与其他人不同。”
丰阳郡主回过神来,问道:“谁?”
江淑媛便把戴的那个生肖荷包拿给母亲看:“这是三婶的侄女,那位陈家的二姑娘送的——摔伤腿的就是她家大姐。”将婧怡今日所为细细地说了,末了又道,“不过是她贪看杂耍,运气好罢了,只针线功夫是真真不错的。”
丰阳郡主沉吟半晌,摇头笑道:“真是个呆丫头,镇南侯家的姑娘比不上也就罢了,连这种小门小户出来的都强你不知多少倍——她费这样多心思做荷包与你,分明是有意结交,却又不急着上前巴结奉承,分明是个有主意的女孩子。便她是个呆的,看戏与终身大事哪个重要还能不知道?就算她当真不知道,你那样软磨硬泡,身份又高她许多,换成旁人,早随你去了。我料想,必是你言语急躁、神情闪烁,叫这丫头看出你的小心思,这才装傻卖痴混了过去。”
江淑媛不信道:“哪有您说得那么玄乎,我又不是第一日认得她,从前也不见她有什么过人之处。”
丰阳郡主其实也不过有些怀疑,在她看来,十几岁小姑娘若能在一夕之间有这等机变,而以前却从未露锋芒,其反应之迅捷、手段之高明、心智之灵巧、城府之深沉当真令人不可小觑。想起那个见她第一面便行跪拜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