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句谶言诗,韫和一点也不陌生。

若是母亲讲的没有错,她儿时捉的这支签和杜皇后当年的是同一支。

这支签还有一番典故。杜皇后原本出身微尘,几经辗转来到渤京杜家,伏侍当时的太子妃人选杜家长女,主仆二人曾入寺祈福,当时还是小小婢女的杜皇后就抽得此签,先帝闻知此事后,摈弃以往求娶贵女为后的惯例,为今上聘娶了杜皇后。

惊奇的是,从那之后再无人抽得此签,这句谶言诗也被传得神乎其神,成为了平民女子改变命运的捷径,抑或是引来灭顶之灾的不祥之兆。

如果梁帝知道了谶纬,这个“佐吾皇”的人以及“吾皇”必遭杀身之祸。

思及此,韫和不免吓出一身冷汗,虽说史家没能避开灾祸,但将所有事联系起来,处处是深渊,稍有不慎就会重蹈覆辙。

“犀娘。”仲璜敲着门。

韫和一惊,仓促地揉了纸条纳入袖囊,站起身险些碰掉了烛台,她扶稳了,擦去额间渗出的汗水,故作镇静地打开门。

“这么早锁什么门?我正四处找你。”

仲璜一进门就拽住她,拿了斗篷,拖着她出门。

韫和猝不及防,人已被她拉离了房间,“七姊,你要带我去哪?”

四周乌漆麻黑的,伸手都不见五指。

“去了就知道了。”

仲璜摘了事先备好的绢灯,带她穿过楼阁殿宇,朝寺院后山的方向行去。

这是一条仅容一人的陡峭小道,两旁栽满慈竹,铺了一地的竹叶,鞋子踩上去有些滑,每一步都需要特别谨慎。

仲璜在前面引路,走到堆了巨石的平地,忽然停下来举起手中绢灯。

韫和疑惑地朝下方看,灯火辉煌的古刹就在咫尺之遥,飒然夜风中,钟声杳杳。

仲璜道:“你向前走,宋国公和阿姊都在。”

韫和着实惊了,阿姊答应帮她是绝不会食言的,但不知怎的,要见赵君湲她竟会忐忑不安。

“去吧。”仲璜递上灯。

韫和迟疑着接过,转身没入夜色笼罩下的路径。

枯槁的树枝呼哧摇曳,形同鬼魅,脚下越走越急,几次错乱绊倒,她暂缓片刻,抬手拭去汗水,气息微喘,隐隐听见人语,心跳顿时如鼓捶一般。

不多时就到了,看见阿姊背对她而立的身影,对面斜立的正是赵君湲。

她不好上前,一个人站着又十分奇怪,想来想去,也没别的办法,只能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

她离得远,天光也黯淡,赵君湲的外袍和夜色融为了一体,然他芝兰玉树,容止闲雅,气质卓绝难掩。他手里拿着一支匣子,低首看了许久,面上流露的表情复杂难言。

韫和瞧不清手里匣子内的情形,惟听长姊道:“国公当年与叔祖之间的盟约,还作不作数?”

赵君湲垂目看着一截断箭,箭头双尾回勾,弧度和尖锐比寻常的木箭更甚,刺穿皮肉尤其是脏腑,拔箭时轻则痛如刮骨,重则必要牵动肠肚,致人死亡。

用这种箭杀人的人有一副极歹毒的心肠,能救活中了此箭的人有一双回春妙手。

赵君湲阖上匣子,“是为她而来?”

史伯璧摸不透他此刻心思,索性坦白,“犀娘是任性张扬了些,但终归还是不知人事的女儿家,脸皮薄,羞于提及此事,作为长姊,只能代她出面询问。”

“时至今日,公子已位极人臣,为朝廷肱骨,一举一动皆在众人眼底,众口铄金,国公与韫和婚事全城尽知,两家之事不能一拖再拖,一来不利国公府清誉,二来有损韫和女子名声。国公到底作何打算,还请表态,莫叫我史家云里雾里,误会国公轻视怠慢,有反悔休妻之意。”

“恩公的恩情,赵某没齿不忘,他日不管约定作数与否,她的地位也不会因此动摇分毫。”赵君湲目视夜下寺院,晚课已经结束,比丘们纷纷走出了佛殿。

“只是……你应该清楚我目前的处境,也能想到日后将要面临何种艰难险阻,甚至危及性命,牵连家族,你何苦将她卷入其中,置于风口浪尖。”

史伯璧嗤道:“作为长姊,我的确不愿,但她执意要与你趟这趟浑水。”

赵君湲愕然,默不作声地垂了眼睑。

“还记得她小时候吗?”史伯壁问。

赵君湲握紧了匣子,眼前浮现出那日她愠怍的神色,依稀还是儿时的性子,霸道任性。

触及心底柔软,他嘴边不由地弯起一丝弧度,缓缓道来。

那年途经茴州遭遇行刺,他重伤误进了九嶷山,为周国公所救,迫于无奈才娶了他的孙女。

初见韫和,她还只是垂髫稚子,身量颇小,却长得明眸皓齿,玉雪可爱。她长得很快,他每年上山她都长大一点,那时候他就想,她要是高过自己如何是好。

他道:“她和我的侄女赵矜一般年纪。”后面便不再讲了。

听说她到了京城,他既愤怒,又欣喜,急于相见,苦于长途漫漫,又碍于老夫人。权衡之下,他不得不与她划清界限一般分居两处,但得知她宫中遭持,他连夜围堵白猿渡,恨不得立刻手刃贼人。

再与她相见,他心绪万千,完全不知如何待她,一次次中伤她,与心中所想背道而驰,她骂他王八也默默认了,谁叫他欠她的,叫他那么的……舍不得她委屈,又处处委屈她。

都道他赵君湲愈发冷血,杀人如蓺,谈之色变,但谁又知道他强渡冰河冻到四肢几近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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