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夷大夫本是通情达理之人。
见两人形貌,已晓得了七八分。
他把风弦领至卜木居门外,便道:“姑娘进去吧,我在院子里等候姑娘。”随即转身向雪夜走去。
风弦隔着纱窗向屋子里望,窗内一朦胧灯影,灯下躺着一个浑身缠着白纱的人。
她顿时心里一紧,那扶着门把的手,竟一时瘫软下去。
她这一瘫软不要紧,却是把虚掩的门给晃动了。
屋里的人闻声,急急切切喊了起来:“谁?谁?是谁?”
风弦只得把自己的声音幻化成平日里照顾他的小童琅轩,应声道:“大王,是我,琅轩。石夷大夫吩咐我来看看大王可有什么需要……”
屋里的人听到外厢说话,极暴躁,厉声道:“出去,出去!滚……”
风弦门开到一半随即又合上。立在门口。
屋内的一切在灯影照射下虽朦胧,却清晰。那卧着的人,正仰望着天花板,急急促促地呼吸。
风弦立在风雪中,眼见着屋内之人那样难受,却是任何忙也帮不上。
她也不知,为何韦陀王的性情如此大变,从前的他,一脸从容,即便面对王子又原大军压城,国之将倾,他也从来没这样焦急躁动过。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屋子里突然静下来。风弦再次隔窗向里望,躺着的人仿佛绝了气息,什么动静也没有。
风弦正欲破门而入,却听屋里人喘气着粗气,弱弱地喊:“水……水……”
风弦忙进屋取了茶碗,化了一碗雪,再混入自己几滴血,为了防止他怀疑,又把血的甜腥味幻化成果汁味,给他喝下去。
他喝完抿嘴道:“今日的雪味道怎么与往日有所不同。”
“这是石夷大夫特意交待从南海石碣取来的西瓜,经过冰镇后给您服用。多食有助于去火。”
许是稍稍舒服了点,他慢慢安静下来,又恢复成风弦印象中的那个韦陀,不紧不慢,不急不躁。
急促的呼吸也渐至转为均匀的一沉一吸。
他好似睡着了。
风弦缓缓伸手握住他的手,他这一身,也只有手的地方和嘴角露在外面了。
想到他平日的一颜一笑,风弦眼睛胀痛得快要跳出来,但见他还有一口气,心里又热乎乎的。
这一悲一喜在她心里翻滚跳腾,一会儿悲,一忽儿喜,幸亏此刻没有旁人,若旁人看见定以为她颠傻过度。
她正在那里与自己内心斗争时,他却忽然受什么惊扰似的,噩梦般呓语起来,口里切切念道:“对不起……对不起……”那撕心裂肺的懊丧,竟是要春日的花树都要为之摇落的。
他断断续续反复念了几声,方又安静下来。
“他这声声切切的对不起,大概便是对那位女神说的吧。”风弦思忖着。
“看他如许模样,用情可谓不是不深,可是为什么最后落得梦里都要深深喊‘对不起’呢。”
这样想着别人的事,风弦心中的焦灼也缓和了一下,恍恍惚惚好似盹了过去。
直到他缩了一下手,风弦才醒来,忙把握着他的手移开。
这样小昧了一会儿,他竟精神了起来,开口道:“月宫最近有人去过昆仑虚吗?”
“去过。石夷大夫每日按照您的吩咐,去给风弦姑把脉。”这也是风弦于沉睡中在师父和司涧的唠叨声里听到的。
“风弦姑娘情况怎么样?”
风弦咬了咬牙,若说自己好了,他必定紧张,怕她来看他。心里的情绪波动其实是最不利于身体康复,好端端的身体都会因情绪之故而病倒,何况是这日夜备受焚烧的身子。
“听石夷大夫说,风弦姑娘的身子正在自我修复当中,许是过了冬天就会转醒过来。”
“那就好,那就好。”他平放的手指,竟极紧张地抽动了两下。
想到冬天一过,那后果不堪设想……
风弦忙又补充道:“风弦姑娘乃仙躯,有神的护佑,会醒过来的。您不必过于担忧。”
他听此言也些许放宽了心,道:“也倒是……也倒是。听说今冬一直在不分昼夜地下雪。你扶我到外面走走吧。”
风弦听此言,涓地一滴泪,差点没滴在他手上。忙擦干了眼睛,扶他下床。
她方开房门,风雪便扫了进来,那飘飘洒洒的洁白,洒了一屋子。
她扶着他,一步一步踏进雪地里。
此刻,沉睡的已沉睡,醒着的尤其清醒。
雪簌簌落着,他和她踩在地上,雪声嘎吱作响。绵柔的地面,印着他和她的脚印。
他伸手出去,雪花款款迎来。
“今冬的雪竟是如此之大,我常在深夜听闻折竹之声。”
天火焚身,也难怪他睡不着。
“从入冬以来就开始下,一直下到现在。”
“怎么下起雨来了?”
风弦倒是不觉,但见缠着他的纱布一滴一滴潮润晕开去,方想起,定是她刚刚那一滴泪在作祟。
“前面有凉亭,我扶大王到亭中避一避雨。”
见他默许,她方扶他至凉亭里坐下。
风弦想起自己掖在衣袖里的管箫,随即唤了出来。此刻双手得空,正可以应个景。怕他怀疑自己不是琅轩,又怕他认出是自己,避开平日里给他吹奏过的曲子,远远把声音荡开去,信手吹奏起来。
“可听闻有箫声?”
“好像是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吹奏。”
“你听这箫声熟不熟悉?”
“小童只听过风弦姑娘吹过箫,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