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素虽不算绝顶聪明,但她活了两辈子,历经生死,比寻常人多了几分眼力,自然能瞧出薛父的性子,他不过是个欺软怕硬、贪财好利之徒,除了对薛程能有几分慈父心肠外,再也挑不出半分优点。
手心放着一只巴掌大的瓷盒,薛素抬起无名指,蘸了些浅黄色的兰香膏,缓缓在手背上揉开,朝着侍卫抬了抬下巴,吩咐道,“许呈,还不把薛老爷放开,他儿子不懂事,上赶着跑到医馆中当学徒,不快些将人拘回来,竟跑到主院来闹,我还真是冤枉的很。”
听到这话,薛父心头一紧,他一把甩开许呈的胳膊,嘶声问,“素娘,你说该如何管教程哥儿?他可是要考状元的,怎么能跟在一个医女屁股后面,给人家打杂呢?”
将中年男子愁苦的神情收入眼底,女人略微叠眉,实在是不明白薛程究竟是何想法,就算他与自己不亲,但留在侯府至少也能过上锦衣玉食的舒坦日子,去了素心堂却要干不少杂活累活,以他的性子当真能熬得住?
秋菊将勾画兰花的瓷盒收好,突然想起了什么,弯下腰,小声说道,“主子,煦容医女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那副皮相却生的十分娇美,再配上她行医时的装束打扮,当真称得上‘清丽素雅’四个字,少爷会不会是年少慕艾,这才动了心思?”
水润杏眼瞪得滚圆,薛素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一层。
在她眼里,薛程与莲生一样,都是还没长大的孩子,不过仔细想想,莲生的乌述同的亲事已经尘埃落定,只等大军班师回朝便要嫁到乌家,程哥儿生出了几分绮念,也不是不可能。
只可惜煦容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她不止精通医术,城府也尤为深沉,薛程进素心堂当学徒,以他的脑子,恐怕被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呢!
薛父没听清秋菊的话,但他看到素娘紧绷的神情,也猜出事有不妙。联想到上回解蛇毒一事,侯府早就将人得罪死了,这档口主动送上门,怕是没什么好结果。
这么一想,薛父再也不敢耽搁,冒着大雪,坐马车往医馆的方向走。
那天被竹叶青咬在小腿上,薛程神智虽然有些不清醒,但他却是在被送到医馆后才昏迷过去的。
煦容那张清秀的面庞深深印刻在他脑海中,就算五官比不上薛素艳丽,但她心地纯善,平日里行医治病,救死扶伤,比那个贪婪狠毒的妇人强出了不知多少倍。
因此,就算醒来的时候是李大夫施针,薛程心里也认定煦容才是他的救命恩人,在体内毒性消除的一干二净后,他为了接近医女,留在她身边,什么都顾不得了。思索了数日,才想出这么一个办法——去医馆中当一个小小的学徒。
只可惜薛程并不清楚,那天夜里薛父将他送到素心堂时,煦容早就记住了他的样貌,也知道他是薛素的亲弟弟,如此一来,又怎会给他好脸色?
不过为了珍贵无比的桃木珠,煦容并没有将人赶出医馆,只派学徒盯着他,以免闹出什么幺蛾子。
薛程还以为自己隐藏的极好,没有露出丝毫破绽,时不时沾沾自喜,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被正主看的清清楚楚。
活了十几年,薛程从来没有辨认过药材,因此他只能从最基本的开始学,干的也是最苦最脏的活计。薛父找上门时,他正在清洗药材。京城的冬天分外寒冷,医馆中又放不了多少柴火,浆洗便都用凉水,水里还夹杂着碎冰,冷得刺骨。
往日在安宁村时,薛家虽不算什么富户,但对于唯一的命根子,他们恨不得将人捧上天,哪会让薛程动手干活?久而久之,便将人养成了这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德行。
看着浸泡在木盆中的药材,薛程忍不住叹了口气,略显稚嫩的脸上露出几分挣扎。
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把冻得通红的手指伸进了冷水中,仔细洗去药材上的浮灰,毕竟这是煦容的吩咐,他可不能让救命恩人失望。
薛父急匆匆走到素心堂中,守门的学徒想要阻挡,但他出门时还带着两名侍卫,普通人自是拦不住的,几息功夫他便闯进了后院,看到蹲在仓房中做活儿的儿子,他双眼赤红,面皮都在轻轻颤抖着。
“程哥儿,你发什么疯?好好的少爷不做,非要在医馆中当学徒,你是要气死我吗?”手背上迸起青筋,薛父死死揪住儿子的襟口,拼命摇晃着他的肩膀。
“您别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薛程不断解释,但薛父却根本听不进去。
后院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原本煦容在房中歇息,听到声音便直接赶了过来。
看到这对父子,她双眼闪烁,暗自思忖:薛素啊薛素,就算你是辅国侯夫人又如何?有这两个混帐东西拖后腿,哪还能保住名声?
“不知薛老爷强行闯入到素心堂中,究竟所为何事?”医馆的房间里放着炭盆子,十分温暖,感觉不到半分寒冷,出门时小丫鬟怕医女受凉,便将承恩侯府送来的那件狐裘取了出来,给主子披上。
这皮子硝制的不错,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极为符合煦容的气质,这会儿她踩在皑皑白雪上,仿佛山间的精灵一般。
将这副场景收入眼底,薛程眼底流露出几分痴迷之色,那副模样还真是上不得台面。
“煦容医女,老夫无意唠扰,来此只是为了将儿子接回……”
话没说完,就被少年尖声打断,“爹,我都说过多少次了,我不会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