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王玫便去内堂向郑夫人问安,又说了要回宣平坊之事。/郑夫人自然允了,嘱咐小郑氏给她备些礼物一同带过去。谢过了她们的体贴之后,她便携着崔简、崔菀娘与崔思去了宣平坊。李十三娘与崔茉娘、崔韧也一同前去。
崔简照旧拎着崔思骑马,崔韧驱马跟在旁边。崔希昨夜本来说好一起去,早晨却不知被什么人唤了出去,只能临时遣人来道歉。崔简猜出让他无法拒绝的人究竟是谁,自然乐见其成,也并不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
王玫、李十三娘、崔菀娘、崔茉娘坐了一辆翠盖朱轮车,虽有些拥挤,却正好聊天说笑。
“昨夜见到了祖父。”崔菀娘道,“因着时辰不早了,便只匆匆拜见行礼。祖父问了我们平时都喜欢做什么,又在读什么书,就让我们退下了。”崔敦看起来很是威严,便是露出了几丝笑意,也仍让她稍微有些发憷。她自幼就从未见过如此气势惊人的长辈,心里对这位祖父着实生出了些许“敬而远之”之意。
王玫道:“阿翁实在太忙,说起来我都尚未拜见过他呢。今天本是休沐之日,他也不曾待在家中,早早地便去赴宴饮了。”说着,她便又宽慰女儿道:“你祖父性情豪爽,并不总是那般威严。许是将你们当成你阿爷,便想着镇一镇你们罢了。”那父子俩相处起来一向很是别扭,十余年都不曾通过信。崔敛成了父子二人的中间人,这边收信那边传消息,倒也颇有趣味。
“也是因子竟当年先斩后奏的缘故,世父总觉得他待儿孙们太温和了,所以才一直扳着脸呢。”李十三娘抿嘴笑道,“只是,家中上下谁不知道他不过是强作这般模样而已。”
“伯祖父私下很温和。”崔茉娘也道,“宝娘尽管放心就是,我们都不曾太过敬畏他。”
崔菀娘松了口气,笑道:“那儿回答说,喜欢骑射、马球,应该也无妨?”
王玫想了想:“你和阿茗平日的喜好,不是早便写信与阿家说过么?阿翁早有预料,必定是无妨的。”虽说博陵崔氏尚未出过宝娘这般性情的小娘子,但有衡山长公主珠玉在前,在这长安城内想必也算不得出格。更何况,崔渊崔子竟的儿女,谁会期待他们同寻常小娘子、小郎君一样呢?
崔菀娘有些快意地笑起来,低声道:“儿还想着,若是实在不成,便回幽州去呢。”
崔茉娘立即拉着她的手:“可不许走,我好不容易才将你盼回来呢!你若觉得无人陪伴,便赶紧教我骑射、马球,我陪你。”
两个小娘子性情很是投合,便坐在一旁低语起来。王玫心道:原以为是个娴静的孩子,但想想以崔滔与李十三娘的脾性,也不会教养出内向的小娘子来。何况又是嫡次女,也很不必像崔芝娘那般稳重。
李十三娘接着笑道:“昨天只顾着听你说了,如今我正好与你说说这些年发生的事罢。”
马车载着低低的欢声笑语,一路南行而去。
王宅一如既往,小而精致。便是如今王珂已经官至正四品下的下州刺史,家里也并未扩建宅邸。眼下王珂、崔氏带着幼子三郎王昭去往杭州赴任,剩下的几个孩子都待在京中,代替父母侍奉祖父祖母。王昉与崔芝娘新添了孩子,也让这老宅中多了几分热闹。
晗娘已经出嫁了,就嫁在长安,适的是范阳郡公府卢家的嫡次孙。范阳郡公府的家风自不必说,并非嫡长承重孙,将来也不必做宗妇操劳族中之事。因着郡公府宅邸中人丁甚多,小夫妻二人正打算搬出来居住,听说希望搬得离两边都近些。
昐娘年纪稍小些,正在相看婚事。因王珂与崔渊都官运亨通,家中的小娘子、小郎君们倒丝毫不愁嫁娶。只是人选太多,李氏也越来越挑剔了,一时间竟怎么也决定不下来。由于书信来往频繁的缘故,王玫也很是出了些主意。
前来相迎的是昐娘和刚出月子不久的崔芝娘。见王玫下了车,崔芝娘便唤道:“叔母……姑姑。”发觉自己喊错了之后,她连忙改正,白净的脸上涌起一片红晕。王玫忍不住笑起来,打趣道:“宝娘、阿茗该唤你阿姊还是表嫂呢?”
崔芝娘立即软声告饶:“多年不见,姑姑真是不疼儿了。”而后,她有些受不住崔菀娘、崔茉娘的视线,索性躲到李十三娘身后去:“阿娘帮一帮儿罢!”
崔菀娘脆生生道:“既是阿姊又是表嫂,我们怎么叫,想必表嫂……阿姊也不会介意的。”
“说得是,宝娘和阿茗自是怎么叫都亲近。”李十三娘笑道。
不过,崔思认真地想了想,还是唤了声“表嫂”。然后,他发现,从未见过的大表兄王昉朝着他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小家伙心里不禁想着:大表兄与二表兄是嫡亲的兄弟,但看着实在是可靠多了。或许,天底下当长兄的,都是这般让人觉得安定罢。
一群人互相问候过了,李十三娘便挥了挥手:“九娘,我暂时不去拜见姑父姑母了,免得打扰你们一家人重聚。芝娘,带着我和茉娘、阿韧去看看咱们家的大郎!”
崔芝娘略作犹豫,见王昉微微颔首,便道:“那便交给昐娘了。”
昐娘正笑嘻嘻地与崔菀娘说话,闻言欣然一笑:“阿嫂放心就是了。”
熟悉的宅院,熟悉的风景,仿佛十年时光不曾流逝一般,与多年之前并没有什么差别。王玫一面四处看,一面心中感慨,时不时地与旁边的儿女、侄儿侄女说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