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得十分清楚,手脚忍不住挣扎起来,却因太过虚弱而徒劳无功,最终昏厥了过去。
不过数日之后,部曲便传来消息,崔泌伤重不治身亡。彼时崔渊刚通过吏部的关试,正在给舅兄王珂写信。听闻这个好消息,他也不过是挑了挑眉,兴致盎然地在信中附上一张小像——那大约应该是他家小娘子几年后的模样,他已经画了许多张,从中挑了一张嬉戏图,想来舅兄也会替他们欢喜罢。
一个月后,崔渊、王玫与崔简再度来到灞桥。不过,此前他们是送人离开,如今却是即将远行。原本一家三口想着轻车简从,但郑夫人、真定长公主与李氏均激烈反对,给他们收拾了足足能装满几十辆车的行李。历经多次相劝,王玫甚至拿出了舆图告诉她们此去究竟有多远,才勉强减去些物件。于是,最终十来辆马车组成的车队,载着他们的箱笼以及十来个仆婢,即将千里迢迢去往远在江南道的建州(福建)。
“啧,阿爷果然不来?”崔澹往城门附近看了几眼,又回到灞桥边的亭子里,冲着里头被一群亲朋好友围着的崔渊道,“子竟,兴许他还在恼你外放之事呢!不过,阿爷未免也太小心眼了。区区一件小事,也用得着连着生一个月的气?”
崔敛横了他一眼:“他恼的不是子竟外放,而是一声不吭便自作主张!”说着,他又忍不住数落起来:“你们兄弟几个情谊可真是深厚得很,瞒我们倒是瞒得紧!不过是外放而已,难不成我们还会拦着不让他去?未免也太小瞧我们了罢?”
“直到吏部关试结果出来之前,我们都一无所知。”崔澄辩解道。
崔滔也道:“阿爷这话就不对了。子竟瞒我们也瞒得很紧!原以为他考了状头就安安生生待在长安了,想不到他天生就是待不住!”
早已经察觉端倪的王方翼默默不语,崔泓、崔沛两兄弟则附和几句,皆是说崔渊自作主张。崔渊瞥了他们一眼,慢条斯理道:“若我不求外放,你们恐怕按也要将我按在校书郎之职上。我不想成为京官,阿爷和叔父可不是惋惜得很?”
崔敛噎了噎,不得不承认:“你堂堂甲第状头,去往两千余里之外的建州望县当县令,还不许我们惋惜不成?虽说县令听起来比县丞、县尉好些,但要做出政绩又谈何容易?你初入官场,尚无处理政务的经验,便主政一方之地,所遇到的艰难险阻不知有多少。”
“叔父尽管安心,我心中自有盘算。”崔渊回道,“自从打定主意去建州之后,我便将建州相关的奏折文卷都看过了。且昔年我也曾去过那里,并无不适应之处。”
“说来,向太子殿下告别了?”
“昨日去了一趟东宫,殿下劝不过我,便只让我多给他临摹些法帖——摹本之事尚未结束,还须得再磨些年头。除了摹本,十三经也须得雕版印刷,事情可很是不少。八郎、十二郎都不能错过才是。”
“子竟阿兄放心罢。”
这厢崔渊正徐徐议论着,另一厢王玫也里三层外三层地被围了起来。
郑夫人双眉微蹙地望着她的腹部,摇首道:“你如今有身孕,留在京中总比去那蛮荒之地好些。虽说与四郎分离几年,但也好过一路颠簸。”
“可不是么?”李氏接道,神色间尽是担忧,“在京中多安稳,你却偏偏想着往外走。那些蛮荒之地连流放之人都不愿意去,阿娘怎么舍得你留在那种地方生孩儿?”她越想越是难受,低声道:“不成,绝不能让你跟着去!子竟去也就罢了,你和阿实都必须留下来!”
“阿娘……”王玫无奈地唤着,安抚道,“姑祖母与我把脉,说胎息十分稳健,远行亦是无妨。而且,有两位游历的师姐跟着同去,阿家和叔母又遣了擅长产育之事的医女和傅母与我,定是无碍。”此去两千余里,她当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如今医药齐备,便是在长安也不过是多了观主看护而已,定然是无碍的。
“罢了。”真定长公主发话道,“子竟和九娘都不是孩儿了,由得他们去罢。两人若当真分离几年,又如何能舍得?”她拍了拍王玫的手:“只是,你们写信须得勤快些。若有什么事,也别只顾着自己扛,还有我们这些长辈在呢。”
“儿省得。”王玫答道。
小郑氏、清平郡主又带着崔蕙娘、崔英娘、崔芝娘,崔氏带着晗娘、昐娘过来说笑,王十七娘与卢十一娘也言笑晏晏地岔开话,有些沉郁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李十三娘刚生下次女,正在坐月子,倒是并未前来。
不远处的柳树下,崔简也在和小伙伴们告别。几个小家伙似模似样地折了柳枝送他,每个人的眼圈都红红的。崔简道:“你们可别都将我忘了,过几年我一定会回长安看望你们。十年之后,我还须得去考甲第状头呢。”
听得此话,崔希绷不住笑了,眉眼弯弯:“我也想当状头,与你错开年份罢,免得我们兄弟相争,反倒教旁人得了利。”他说的是顽笑话,崔简却十分认真,点头道:“你什么时候下场了,便写信告诉我。”
“阿实,你不是说好了与我去游历么?”王旼接着道,“考状头还能去游历?”
“游历回来再考就是了。我阿爷不也是这样?”崔简道,又揉了揉崔韧的小脑袋,“我不在的时候,四阿兄、二郎可得好好照顾阿韧。他马上就要进学了,你们好好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