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似情真意切实则意味深长的寒暄中,王玫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太子妃苏氏的神色变幻。她几乎能够确定,太子妃绝对不知道太子如今正在筹划着做些什么。不然,她怎么可能保持如此淡然温和的神态?犹记得当初太子魏王争道的时候,她还难以掩饰受到的惊吓呢。当然,端详苏氏的绝非她一人,陪着苏氏说话的晋王妃杜氏、晋阳公主都正在暗地里打量着。至于衡山公主,颇有几分心不在焉,时不时地蹙起眉,仿佛正在想些别的事。
苏氏与她们说了几句话,便带着两个太子良娣走得远了。两位小公主、杜氏、王玫来到偏殿中坐下后,宫婢陆续给她们上了热茶。
“表嫂。”衡山公主悄悄地挪过来,压低声音,“郑国公去世,是因昨夜四阿兄遇刺?”
王玫抬起眼:“贵主怎会这么想?郑国公缠绵病榻已久,听闻年前便病重了罢。”
“幼娘……”晋阳公主有些无奈地接过话,“你到底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前几日阿爷还带着太子阿兄、九阿兄去了郑国公府看望呢。若不是郑国公病情重了,阿爷也不会这么急急忙忙地去探他了。”
衡山公主轻轻哼了一声:“阿姊还当我什么都不懂呢。若不是郑国公病情好转,阿爷为何会许下你与那魏叔玉的婚事?堂堂嫡出公主下降,难不成还是为了冲喜?”
晋阳公主一时无言以对。王玫则惊讶极了,想不到晋阳公主如此年幼,圣人便给她定下了亲事。此外,魏征怎么说也是年过花甲之人了,怎么还会有适龄的儿子与年方十一岁的晋阳公主相配?崔府与郑国公府来往甚少,她对其家眷并不了解,还须问一问崔渊方可。晋阳公主如此聪慧温和,又生得美貌,可千万不能所嫁非人。便是魏征之子又如何?也并不意味着一定是良人。杜荷还是杜如晦之子,房遗爱还是房玄龄之子呢。
杜氏便道:“幼娘莫担心。九郎已经奉阿翁之命去吊唁了,也会问一问郑国公府如今到底是何等情形。想来那魏叔玉是魏公长子,必定是能撑得起家业的。”
长子?王玫眨了眨眼,难不成是庶长子?将近五十岁才生出嫡子的难度未免也太大了罢。以最宠爱的嫡出女儿下降给魏征的庶长子,圣人果然十分看重这位心腹爱臣。只是如今他去世,说不得完婚便要等到三年之后了。这样也好,晋阳公主还能多留几年,不必像两位姊姊那样,十二岁便出嫁——这般年纪就出嫁,简直就是摧残未成年少女。
“贵主也是关心则乱。”想到此,她也接道,“这样罢,我回去问一问四郎。他结识的人多,或许便有与魏叔玉走得近些的。实在不成,也可结交一番,考察他的品性。至于郑国公过世,恐怕也不过是巧合而已。能以病困之体勉强支撑到如今,已然不易了。”就算魏征当真是被太子的所作所为气得病情加重,如今谁又能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呢?
衡山公主神色微霁,仍咬着嘴唇道:“你们都当我是孩子,还不许我……”她说到此,又有些落寞起来:“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怎么可能走到如此境地。换了我是阿爷阿娘,也不愿意相信。”她说话之时,声音格外低沉,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几乎让人听不清楚。
晋阳公主将侍奉的宫婢都遣了下去,面上浮现出几分薄怒:“幼娘,难不成你如今还不知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若继续莽撞下去,我便只能让阿娘给你禁足,好好教一教你了。免得你连祸从口出的道理都不明白!”
衡山公主恹恹的,只往王玫身边又挪了挪,却并未回话。见她如此没精神,王玫不免也有些心疼,轻轻地将她揽在怀里。杜氏温声道:“兕子莫急,幼娘也是心里替兄长们担忧而已。说起来,昨夜刺客之事,听闻还牵连了崔郎君与千牛备身王郎君?两人都无事罢?九郎接到消息之后,心里也担忧得很。”
“想不到竟然惊动了晋王与王妃,劳两位挂心了。四郎、仲翔与刺客缠斗了片刻,都不曾受伤。不过,目睹了惨剧,让他们心里很是震动,也一夜未眠。”王玫道,“我又想起先前曾与两位贵主说起的医女以及义诊施药之事。且不说日常诊治,在这种非同寻常之时,若能随时寻得医者,或许便可多救一条性命了。”
“表嫂所言甚是。不单医女少之又少,良医其实也并不多,诊费亦不低。不然,便不至于都趁着青光观义诊的时候去寻医问药了。”晋阳公主略作思索,“几年前阿娘与我病重时,阿爷曾想为我们修建生祠、造佛像,但阿娘拒绝了。如今我越来越觉得,与其给寺观施舍香油钱,倒不如将我的汤沐邑所得都用来养医女与医者,多开些义诊呢。”
提起此事,衡山公主也多少有些反应:“我的汤沐邑也都交给阿姊就是了。”
杜氏听了,亦十分感兴趣:“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此事若少了我可不成。”
王玫不禁微微一笑:“王妃若有此意便再好不过。我还想着贵人越多越好呢,不仅能群策群力,建起义诊所、女医院之后,也不会有什么人胆敢轻易指手画脚,甚至出手阻拦。”
杜氏抿唇笑道:“原来阿王已经很有些想法,不如与我们说一说,那‘义诊所’、‘女医院’究竟都有些什么章程?此事到底该如何做?我们每一个人又该做些什么?”
王玫便请宫婢取来笔墨纸砚,将她的所思所想大概画出个框架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