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啪地一拍,把那老大夫手上的药全洒了。
“兄弟们,你们在这多久了?”他大声八气地问。
没一人回答。
沈璧君赶紧追过去。“你这是做什么?”
孙弼也要急忙赶过去,却被沙祖拉住了胳膊。“你看小姐的裙摆,却都是泥。”
孙弼虽然接触女人,也接触过勾心斗角的富家女,但他毕竟是个男的,沙祖不解释,他还真领会不了这句话的意思。于是,只哦了一声,又匆匆赶到沈璧君身旁去了。
沙祖看着他的急忙劲儿,一噘嘴,低低说了一句,“谁都不喜欢我,烦死了。”随后,也走到了沈璧君身边。
“师傅,你这是做甚?”
李师傅叹了口气说,“我刚才出去,见一两个小厮正在偷偷熬药,大概我不像军中人,所以他们也并未留意,只管把这肮脏泥土往锅子里加。我问他,这煮的什么药。他们也丝毫没有防备,只说,泥土药,吃了只涨肚,不拉屎,关键也不会饿。我一下子就来气了,正准备掀锅子,却转念一想,若不是里头这老家伙指使,他们那满脑子浆糊的,能这么放心大胆的干吗?”
营帐里的许多伤兵都支起身子来了,但一个人都没说话。
沈璧君瞧瞧他们,心想,他们的心怕是伤透了吧。转头又瞧瞧那大夫。“他说的,可都是真的?”
大夫啐了一口,“放屁。”
沈璧君最讨厌有错不认,还一脸的老子最大的那种人了。于是她也不示弱,抢过大夫手里的药便厉声问道,“都说是药三分毒,可再怎么毒,喝半碗尝尝总不会毒到哪去吧。师傅,帮我。”
大夫反身要跑,李师傅得令按住他的脖子,又踢了他的膝盖窝,使他不得已跪下。
沈璧君跨过去,正对着大夫,然后捏住他的脖子。
那半碗药,瞬间灌了下去。
沈璧君一直看他有些瘸腿,便让孙弼脱了他的靴子。果然,脚踝部分一大块冒浓水的伤口,真是可怕极了。沈璧君一看,便立刻抽手过去,捂住自己的胸口,然后闭上眼睛,侧着脸庞。
“扶大夫起来吧,先把他带到外面去问问。”她说。
李师傅抓着大夫的衣领,将他提溜了出去。
在外头,天气虽然湿冷,但因为地方开阔,又属于上风。
空气再也不如营帐里那般污浊凝结,叫人喘不过气来。
“你自己也没药吧?”
见没人开口,沈璧君自己先发话了。
那大夫又啐了一口,没说什么。
沈璧君不敢看她吐在地上的口痰,只转过脸去看着周围的青山绿水。
心里那股子恶心劲儿过了,她才又转过身来。“那你是打算让他们与你同归于尽吗?”
这话不知怎么的戳中了大夫的心。但他没正面回答,只急忙掩饰起来。“我从没这么想过,他们的死是因杀敌失败而死,我的死,是因为行得正坐得直,一辈子没做过坏事,老天想让我活够了再死。”
李师傅看看沈璧君,沈璧君也回了他一个眼神。
此时,孙弼说话了。“这倒是新鲜,说来听听。”
大夫防御心很重,又爱恶心人。每次开口,他都要朝地上吐东西。“你们这些人。”他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着沈璧君这群人。“你们真想听一个落寞大夫的故事?那不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跟听故事似的。”
孙弼笑了。他对这种状况极有共鸣。
沈璧君看看他,也笑了。“那,我说我真想听,你到底会不会讲呢?”
大夫又猝了一口。“真想听?怕是听了之后,你们更会紧紧抱着自己的百宝箱不松手吧。”
李师傅听不得这花哨,给了他一巴掌。“爱说不说。谁喜欢听你的故事,不过是想知道,你为何用泥土代替药材。还有,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整天在这沙场后方鬼混?”
大夫大惊。“你以为我是鬼混?我告诉你,”他抓起地上脏兮兮的泥土。“我可告诉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整天只在围墙里勾心斗角的家伙。这个,你瞧瞧,你闻闻。”他捧着黑色的潮湿泥土,挨个往沈璧君,李师傅和孙弼的鼻子那儿凑了一圈。“这是什么?这是药香,这就是传说中的世道混乱,战火延绵之后,最后一点药材。你们真以为只要是看见药铺子开着,便都有药了?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药箱里空荡荡的,院子里,明明是晒药的地方,也是空荡荡的。”
“可是,”沈璧君想起了魏充照。“你知道秋水台吗?”
“知道呀,怎么不知道,全天下最恐怖的地方,天下所有的好药材都在他手上。只要有人高过他,他便要派人抓了去,叫人家教了他医术。以前教完了便是回来了,现在不了。只要他一学到手了,便要将抓来的人全都杀掉,全烧掉?”
沈璧君差异,“他,是指魏充照?”
孙弼与她齐声,“烧掉?”
大夫冷笑着。“难道不是?瞧你们,一点都不知道吧。”
沈璧君,孙弼,沙祖,李师傅面面相觑。
许久无话。
沈璧君冷静了一会儿,“好了,好了。这些渊源羁绊,以后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真的治好他们,治好你。你只消告诉我们,什么地方能找到药草。还有如果真真全在秋水台上,那就去拿就行了。”
说完,她站起来,转过身去。
她转过身,是因为她不敢面对这一切。
她转过身,是因为她不敢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