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璧君欢喜的吃着饼,刚吃了一半,呀地一声叫出来。
“怎了?”李师傅也在吃,听了差点噎着。
“那马……”
“那马,如何?”
“都摔成那样了,快痛死了吧。”
说着,她便起身,小心翼翼朝前走去。前面是荆棘满布,马的骨血根根竖起,刺穿皮肉。而那车驾,高大,威武,亭亭玉立,却依旧一副狼狈相,车身里有半数都没在了荒草里。
她缓慢的深呼吸着,双手紧紧捂在胸前。
李师傅凑近了。“早早我便结果了它两,若是伤到现下,怕是疼也疼死了。”
“是呀,我也太马后炮了。”
“怪不得你,越是慌乱越是无法考虑他人。”
“那,”沈璧君欲言又止。“那如何才能时刻顾及着自个儿的安危,又不懈怠了旁人?”
“真想听?”李师傅说。
沈璧君没料到李师傅会说这么一句,反而愣神了。
“想听。但我得先明白一事。”
“边走边说?”李师傅伸手向左,沈璧君瞧见沉绿荆棘里,有一处光溜溜的窟窿,似是叫有心人劈开了。
两人入了荆棘。光线便落寞了,敞亮白光仿若从细腻筛子里筛下来的,点点滴滴,攀附在荆棘上,掀不起任何高低了。所以,好似摸黑行走,沈璧君只能心惊胆战跟在李师傅身后,寸步不敢离了去。
“李师傅?”沈璧君说。
“想知道我是谁?”
“是。”
“这大可不必。”李师傅绕开一根低垂藤条,回头等着沈璧君过来。“你只消记住,面前这人便是个赶车的,再无其他。”
“哦,”沈璧君将手递与他,低头越过藤条便急急说了。“李师傅可是拉得一手绝妙好车呢。”
“可不是?”
前路越发漆黑,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不过,也不是无人之境。荆棘林里虽草木繁盛,兽类横行,还是落了些许人工开凿过的痕迹。沈璧君左右看了,不似皇家大兴土木,倒像江湖人士为练就上古神功,闭关于此,数年不出罢了。神龛石像,腐败木桥,树花与青苔争奇斗艳的扶手,劈砍过的树木剑迹斑斑,一切都还在。是呀,都在,却似是站在了魂魄幽寂,岁月呼啸之地,多了无数感怀不舍之感。
“怎么没话了?”李师傅走了两步便回头看她。
“李师傅,你不愿说,就不问了。”
李师傅笑了。“我将才做的,就是保全了自己又周全了别人。”
沈璧君有点难过。“听你话,左右绕不过一个全字。可我不想全……”
“那你想要什么?”
李师傅刚说了,暗黑周遭便轰轰作响,远处似是千万条藤蔓落地,砸在了自己身上,砸在了别的老树身上。
沈璧君定了定神。“能好好过日子,足矣。”
李师傅大笑,结果这荆棘林里,风呼啸,雨滴滴答答降了下来。
“你呀,还是年纪太轻。自个儿嘴里出来的话,却还是不明其深意。好好过日子,不就是你要的小全吗?这世上阴差阳错之事太多,如何希冀外头风浪不刮进你的小窗里。”话音刚落,李师傅又笑了。“瞧我,把你说成了男儿,你本就是女儿身,便是这满身上无一处不刻下了柏木经,也还是女孩子家的心思。”
“师傅……”
“你叫我什么?”
“李师傅……”
“不,不带姓名。你再叫一次。”
“虽是这么唤你,也不是那意思。我已经有西门章迩做师傅了,后来在陆家客栈又有医士许邝羯邀我做关门弟子。现下若再被你囫囵吞枣,那我可真成众矢之的了。”
“这样啊。”
“不过,”沈璧君刚拐了弯,李师傅便两眼放光看着她。“不过,拜把子倒是没什么妨碍。”
李师傅笑得肩膀都摇晃起来。
沈璧君蹙眉,等他笑够了,才开口。“李师傅……”
“你还是叫我师傅吧,听着顺耳。”
“师傅,”沈璧君清清嗓子。“像你这般高手都如此抬举我,是因了那柏木经吧。近几日,听人谈论,似是有十多卷之多。我思来想去,怎么也琢磨不出一个如阿娘那般连年卧病,手摊脚软之人如何能刻柏木经于皮肉之上。若说是她此前武艺高强便罢了,可自我生下来,便没见阿娘清朗顺心过。以前爹爹出了公差回来,若是不见我在塌前陪伴,便气不打一处来,抽起鞭子便打。宣怀与司甜姐姐是大娘所出……”
“前朝长公主周绥所出。”
“是,公主所出,倒免了无故遭罪。几个姐姐皮细肉嫩,也免了,倒是三姨娘所出的宣安哥哥,次次着打,回回挨骂。等大了些,才知晓,爹爹是怕我顽劣太过,把病怏怏的阿娘当成家里累赘。如此,怎能刻经?”
李师傅笑笑,无声。
荆棘林,树木高高低低,木刺横七竖八。走起来,一会儿收身低头,一会儿侧腰弯肘。可便如此,手上,脸上也时常被冒出的条子不经意地打一下,被不知哪儿窜出的大个儿飞虫叽叽地叮一下,好不自在。
许久,沈璧君才开口。“之前迷雾林在钱局县附近,这荆棘林又是在何处?”
李师傅听了,刷刷加快脚步。
“唉,这是怎了?”
沈璧君巴巴地追了过去,刚追了半路,高处藤条少了许多,光也不自觉透了进来。李师傅站在前方,她便朝着那儿跑去,仿佛得了召唤似的。果然,刚一过去,便瞧见了一大片开阔碧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