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书信送到后宅的时候,恰巧赶上丰老夫人刚刚起床。手捧书信的管家丰九福,不敢扰了老夫人晨起洗漱,恭敬地站在廊下等候传唤。一个身材高挑、长相清秀的大丫鬟领着两个等级稍低的小丫鬟有说有笑地向这边走来,大丫鬟一看丰九福,停住脚步问道:“九管家,今儿这么早就进院儿了?”
丰九福抬眼一看,问话的是老夫人房中的大丫鬟夏莲,凑上前去说道:“老爷来信了,是从凉县驿馆着人送过来的。我片刻不敢耽搁,赶紧给递进来。”
“是嘛?太好了。到了凉县,说话就能回府了。你等会儿,我进去替你再回一声儿。”
夏莲进屋一瞧,各房各院管事的婆子们都在堂屋排列站好,等着老夫人点卯训话。她与众人纷纷打过招呼以后,领着两个小丫鬟来在内室。
隔着幔帐,老夫人正在更衣,听声音有人进来,便问道:“是夏莲吗?”
“是我,老太太。花瓶选好了、梅枝也采罢了。请您过目。另外,九管家在廊上,说是侯爷从凉县驿站有信送来。”
有丫鬟挑起幔帐,穿戴、梳妆完毕的老夫人从里面款步走出。眼神一边看向桌上摆着的瓶花,口里对夏莲说道:“你去把信拿进来。既然到了凉县,就快回来了。让九福和七福尽快把‘寒瘦斋’收拾好。”
夏莲领命前去传话。拿着信回来时,见老太太已经让大小姐房里的婆子将瓶花抱走了,心说老太太终于满意了,也是太宠爱大小姐了。她将书信毕恭毕敬地递到老夫人手中,同时乖巧地退到一边检查早起的茶点。
老夫人展开信仔细观瞧。信的前半部分详述了送亲、两军阵前的所遭所遇,看得老夫人频频为儿子能化险为夷、转危为安的福气点头。后半部分,丰洪勋提到了此次回家以后将要迎娶一位女子为平妻的打算,略施笔墨介绍了一下这位女子的出身年龄;并且写到要重新修葺烟波楼。
看到这里,老夫人心里不免一惊。但是她毕竟久经世故、素有涵养,表情上未做任何变化。若无其事地将书信叠好,揣在袍袖内。
“夏莲,静歌他们什么时辰到?”老夫人从云床上直起腰身,一边往堂屋走一边问道。
夏莲一见,赶忙上前搀扶,“未时左右。”心说,您老人家从昨天开始问了都快八十遍了。
“那赶紧的。还有好多事要交待下人们去准备呢。”老夫人看起来是真的着了急。
堂屋内,除了大小姐屋内管事的婆子不在,其余各房各院的婆子都一个姿势,低垂着脖颈、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儿,静静地等候主人下达命令。
老夫人坐定以后,先是检查了为了迎接大小姐回府所开列的物品清单,一一询问确认后,让负责的婆子赶紧去办。接着又检查了账本、询问了其他少爷、小姐们近日的起居和学业,做了些叮嘱,便让大家散了、去各忙各的。就在这时,老夫人院里的丫鬟落云气哼哼地走进屋中。
“老太太,秋棠阁的人又来闹了。这回说什么,要将原来书斋里的地毯换成猩猩红的,大管家不同意,非要来找您评评理。”
夏莲闻言,淡淡地说:“愈发的不懂规矩了,秋棠阁哪里能用这种品级的物什?莫不是姨娘不知,下面的人径自荒唐吗?”
“好姐姐,不是旁人,正是姨娘她本人跟外面吵着嚷着要见老太太呢。”
夏莲不吭声了,看着老太太的表情,不知主子会如何反应。
“落云,你去盯着人把静歌暖阁里的熏香炉都换了。夏莲,你扶我去用早饭。咱们还得去看看新的浴汤盆子呢。”说着就要往花厅去。
落云大睁一对杏核眼瞅着夏莲,意思是外面那个主子怎么办?
夏莲假装嗔怒道:“还愣着干嘛?赶紧去办差事呀!余下的事情,夫人回府后自会处理。”
落云这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目送老太太远去,她方出去给姨娘回话。
秋棠阁的姨娘薛氏,乃是侯府的媵妾。夫人在娘家未出阁时,她便是夫人贴身的丫鬟。本以为嫁作妾室以后,两人之间念及旧日主仆之情,应该能和睦相处,最起码也能做到相安无事。谁知自打她为丰洪勋生了两个儿子以后,便开始处处跟夫人较劲、攀比。
就拿今天猩猩红地毯的事儿来说。薛姨娘当然知道,凭她的身份断没有资格使用。只是自打得着信儿说,大小姐因侍疾有功,刘皇后赏赐下上等的东海蚌珠足足一百戽,她这心里就起烦。眼看着要夫人、大少爷、大小姐要回府了,老夫人恨不得要把府里最好的家什都搬到大小姐的院里去,她更是嫉妒得咬牙切齿。这才跑到上房来闹腾。谁成想,老夫人连见都没见她,只是个丫鬟就把她给打发了。
回到秋棠阁、自己的院子,她把这股邪火发在了丫鬟们身上。看不顺眼的,不是打就是掐,闹了个鸡飞狗跳的。正在不可开交之时,她的大儿子、丰苌泽听着动静进屋来观看。
丰苌泽一瞧屋内,地上跪着五六名丫鬟,个个都挨了打,边哆嗦边抽泣。母亲坐在上位,也不知是打人打累了、还是余怒未消,正在大口大口地喘气儿。他心里很是瞧不起母亲的这种作派,但是作为亲儿子又不好说什么。如此情形,一定又是在上房受了挤兑,总还是得设法给母亲解心宽的。
“怎么?现在越来越没规矩了,见着本少爷都不伺候茶水了吗?”
众丫鬟一看是二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