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来不及去想,在地底遭遇塌方是多么令人绝望,只能不停地逃。大段的石柱落在身后,镜面坍塌成立体的碎块,使倒影变得更加纷乱而扭曲。因为地穴十分宽敞,感觉上并不像在地下,倒像是什么大型的影院或音乐厅,在不可抑制的狂热中,落幕从虚幻走进现实。
冷不防一脚踩空,我们被石块裹挟着朝一个方向滚落,为护住脑袋而放松了彼此的牵制,等混乱暂息,在飞扬的尘土中勉强睁开眼睛,回首却发现,镜子迷宫不知坍落何方,身后俨然是零星嵌着镜面的坚固石壁,偶尔反射沉静的暗影,就像刚开始。
孪生子般的镜像人都不见了,身边只剩下一个灰头土脸的维兰,一边嘶嘶地吸着气一边慢慢从地上爬起,伸手从喉咙摸到肚皮,表情古怪地说:“我觉得我刚刚吞下了一个地萤球。”
我有些恍惚地看着他,一时无法回答,因为突然涌入的三段记忆让我头晕目眩,眼前的维兰有些重影,片刻后才归为一人。他看着我,渐渐微笑起来:“你看上去真惨。”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伤,从身体四肢到每一个指头的尖端都酸痛不已,忍不住“哎呦”了几声,接着白了他一眼:“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至少我们好像逃过一劫了,”他发出带着闷痛的笑声,“多谢你阻止我杀掉自己,刚才那个陷阱可真阴险。”
我看了看他没有回答,可能表情看上去比较茫然,维兰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又凑过来轻轻搭住我的肩膀:“喂喂,还没缓过来吗?”
我摇摇头:“可能是你前后反差太大了,一时没适应。”
是的,我们都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那显然是个陷阱,利用了我们自己,谁让人是如此矛盾又充满了自我毁灭的yù_wàng呢?人总是不愿承认性格中软弱、卑劣的一面,总是认为它们并不属于自己,应当被驱逐、净化;而事实上负面的因素又总是压过积极向上的精神。我们在自我的冲突中,或失败退化,或走向极端,往往看不清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可曾看见有谁通过自我阉割成为“完人”的?走出陷阱,我似乎明白了它的意图——只有包容并协调全部的自己,才能活着离开。证据就是,那三个“我”,不论她们是坚定的、怀疑的,或软弱的,她们的创伤,如今统统回到我一人身上。
维兰显然也在想同一个问题。“如果那个半人半龙被杀死了,我会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吗?”他有些出神地说,又摇摇头,“我大概不能活着思考这件事吧。”他重又问我:“为什么你不愿杀他?”
“其实我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我看着他,“只是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所以哪一个都不能放弃。”
“我真惊讶所有的你都能达成统一,”他笑着低下头,“每一部分的我,都在盘算怎么干掉其他的我。”
“也许是我太弱了,随便一部分都没有淘汰其他的勇气,只能谋求协作。”
他认真地想了想:“如果没有我,你一个人过这个陷阱说不定真的很轻松。”
“现在好像也不是太难。”
“我看是侥幸,”他瞪了我一眼,“你别真以为龙是那么好对付的,那个半人半龙还未觉醒,体型也没什么变化,才会轻易中你的招。还好两个我都配合你,没让时间拖得太久,否则等他真正觉醒……”
我笑着推了他一下:“多谢你没吃掉我。”
“我不是说笑,”他的语气严肃起来,忽然沉默了一会儿,“说不定我陷在里面还是件好事。”
“你在说什么?”然后我明白了他的想法,马上握住他的手,“不会的。”
他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检查了身体和行李,确实没找到地萤球,维兰更加担心他的胃了。
四周都找不到石壁坍塌的痕迹,我们试探着继续往前走,那些能够反射人影的金属矿石很快就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脚下出现了一些隐隐发光的晶石,后来我意识到发光的其实不是晶石本身,恐怕是地底深处的火焰,光线透过上方的晶石矿层,折射出奇特的微光效果。这样的晶石越来越多,最后我们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晶石铺就的漫长走廊之中,就像矮人唐带我参观的那座矿厅,如果说那是矿层中间的一个气泡,这里就是一道延伸的裂缝。
走在透亮的晶石上很有些胆战心惊。可以看见下方或许是几公里的深处,有红色的熔岩在缓缓蠕动,投射出微微晃动的光影,一直打在距离头顶很远的晶柱之上。这种感觉,与走在冰封的湖面上正好相反,我们现在是架在地狱口的水晶板上两块移动的烤肉。
维兰忽然停住脚步,说前方的地面有些奇怪,走过去才看清,晶石中间竟有一个望不见底的坑洞,足有两人宽,不知通向哪里。
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在距离坑洞几米之外停了下来。由于体力透支得厉害,我忍着满身伤,没有等到维兰睡着便先陷入黑甜乡,直到包里那位把我吵醒:“醒醒,醒醒……终于能说话了,来谈谈雷萨吧。”
“雷萨?”我迷迷糊糊醒来,不由得有些气恼,“能不能把你的基友搁在一边,先来谈谈刚才那个陷阱?你怎么什么也没说过?”
“是精神类型的吧?”他轻松地说,“我是想提醒你的,但是一直都没机会说话,再说我也不能确定你会何时在哪里碰上什么情况,不好随便猜测,只能大致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