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躺在梨香院的摇椅上晃悠,眼前是交错出现的是母亲那疏离夹着那丝欣喜的目光、妻子委屈滴落在自己心头的眼泪。
祖母去世,母亲心底是高兴的。他从来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那么等母亲去世的时候,妻子会怎样呢?
会悲哀吗?会无动于衷?还是会……
贾赦突然不敢继续往下想,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妻子会是什么样的心态、会出现何种表情。
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有朝一日要自己会把母亲和妻子放在一起比较,比较同是做媳妇的,在婆婆去世的时候会怎样。
不知道曾祖母去世的时候,祖母是怎么样的。那时候父亲在西北戍边,母亲在京城料理家事。
贾赦的思维漫射开来,他突然意识到父亲是在曾祖母跟前长大的实事,而瑚儿被自己强从母亲那里抱回来……自己似乎是破坏了什么。
祖母把她全部的私房都留给了自己,父亲作为祖母唯一的儿子,父亲与祖母亲近吗?他突然站起来,想飞回正房问问父亲,您和祖母的关系,是不是比自己和母亲现在亲近?
他才迈出去两步,就收回腿,颓然地倒回了摇椅。今儿还是别去给父亲添乱了,但愿那些丫鬟们能及时把热水送进去,给父亲创造一个留下的机会。
摇椅啊,晃啊晃。
在贾赦的心里,如果说自己在懵懂的时候,最敬佩的是祖父,那么随着年龄的增长,最敬佩的则是父亲了。父亲继承了荣国府的那部分军权,宁国府的军权最后交给了父亲,北静王府的兵权被收了,还是交给了父亲。父亲是大景建朝以后手握军权最大的实力兵部尚书,远远超过了昔日的镇国公府、理国公府。
父亲现在就是自己心目中的高山啊。他能赢得圣人这样的信重,让自己生出高山仰止、仰之弥高之感。
尤其是父亲今晚说的话,一句句地反复在耳边震荡,有能力、有口才、再加情分,才能做到重臣、信臣、圣人面前的第一人。
从岳父致仕,自己已经在细微处看到了别人对岳家的轻慢。今天在宁国府宴客的时候,那些勋贵们对大舅兄和二舅兄,就少了几分既往见到他们兄弟的那种巴结。要是自己不能在太子登基后,做到父亲这般,荣国府定也会遇到同样的事情。
现在自己与太子的情分到了,能力应该不输比自己年长十年到同龄的这些人了,自己能一直是太子跟前的第一位吗?
论口才,自己能在适合的时候、说出最恰当的奉承话吗?是自己先说还是跟在别人的后面说?
今晚在父亲的逼迫下,对母亲说了远远不如二弟的、干巴巴的、感谢的话,二弟因为先说得了母亲的玉佩,自己呢?!
自己是比不过老二吗?
在适合的时候、说出最恰当的奉承话!
这对自己好像难了点儿啊。要奉承成为圣人的太子吗?一定要的。可第一个开口,难啊。
那自己这辈子就是没法比过父亲了,想与父亲比肩或是接近都是不可能了。父亲手握的那些军权,绝对不会原封不动地落到自己手里的。
想到军权,贾赦想起父亲说的王家联姻的目的。他在心底嗤笑自己,自己敢肖想能和父亲一样手握重兵,那皇家除非是不想要江山了。
虽说早就明白了这一点儿,贾赦还是有点儿懊丧,又有点儿对前程的失望。不过荣国府已经是大景武勋里的第一家,想再上一层楼是没有可能的了。可不保住圣前第一人的位置,却是绝对不可以的。
摇椅啊,晃啊晃。
自己是不如父亲了,妻子比母亲呢?
自己戍边五年,张氏有瑚哥儿相伴,母亲呢?
贾赦悚然一惊,父亲戍边十年啊。
母亲是什么样子呢?在自己的印象里,母亲永远是从容不迫、得体地笑着处理家事;永远是在祖母跟前挺直了脊背的优雅贵妇。
如果说张氏像依赖自己的菟丝花,那母亲就像参天的大树?不,参天大树是属于父亲的,是属于自己这样的男儿,能给妻子遮风挡雨撑起一片阴凉的。
但母亲就是像一棵树。
贾赦不得不承认,母亲有不逊父亲一样的坚强、能干。父亲的精力都用在朝廷里,荣国府则是母亲一人独立支撑起了所有的事儿。
那些账册,那么多琐碎的事情,就是母亲这三十多年所做的。
还要孝敬曾祖母、祖母,养育二弟、妹妹……
贾赦想到刚才母亲对父亲的眼神是疏离的,前年又把二房的侄子和侄女都送回去,后来对二弟也不再特别关照了。他以前似乎听张氏说过,母亲不再留她和王氏伺候用膳。
哎呀,不对。贾赦坐起来,他反反复复、仔仔细细思量后,终于发现从前年母亲说不做寿了以后,就对荣国府所有的人和事,都少了一份坚持和要求。
当时自己还挺高兴,妻子终于不用为站肿了双脚啼哭了。
自己和二弟抄账册的时候,见过母亲处理家事,一切按着规矩办。再繁复的琐碎的事情,母亲都用条条框框严密的新规矩,把事情罩了进去。自己不是没听过管事的嘀咕过,按太太的新法子办事,那些积年的老管事,有没有都差不了许多的。
自己也与张氏讨论过母亲设置的新立帐法子,按着新帐是很容易接手管家的。母亲还把家里往来走礼的事情,也交给了张氏去做。
贾赦在心底涌起一个不好的念头,母亲好像对家里所有的人和事,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