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瓒带着弟弟张钰送荣国公父子出府,别看是亲家,荣国公登门相府这是第二次。
贾代善在门口站住,伸手阻拦要继续相送的张家兄弟。
“矩臣,不管是为了什么,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所为。你父亲年岁已高,你家里以后要靠你支撑门楣,就是恩侯以后也要靠你做臂助。老夫我也想快意恩仇啊,想了四十多年啦。”
贾代善不胜唏嘘地对张瓒说了这几句,然后就携了贾赦,走出了张太傅的相府。那一瞬间,张瓒看着在妹夫恩侯的衬托下、已经显得有些佝偻的荣国公背影,他的神魂好像受到重重的一击。
父亲是年近古稀,要不是太上挽留,父亲早在太上禅位之前就致仕了。而今天父亲在文渊阁强行出头,不惜用中风阻拦自己继续和圣人顶撞,为的什么?是自己信奉的大道直行错了吗?圣人做太子的时候……
张瓒如同着了魔障一般,站在自家的大门口,眺望着荣国公父子一伙人策马远去的方向。
张钰与张瓒不同,在父亲教导大哥的时候,他因为与大哥的年龄差的多了一点,后面很快又有了妹妹弟弟,母亲也是照应不过来,泰半是由着他自然生长。荣国公说的那些话,在他看来就不是什么事儿,为了圣人要特赦一个女子,也就自己大哥这样的憨货,才会与圣人顶牛的。
张瓒兄弟回去父亲的卧房。老太傅中风这事儿,得继续演下去的,除了贾家父子,连张老夫人都认为太傅是中风了。只不过是因为太医用药及时,才没有嘴歪眼斜地抬回家罢了。
张瓒进了父亲的卧房,见母亲含着眼泪在给父亲喂粥。愧疚如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母亲,让儿子和二弟来照顾父亲吧。”
张瓒赶紧去拿母亲手里的粥碗。
张老夫人不肯松手。
“你们俩大男人,哪里能照顾好你父亲。你们都歇着去吧。”
张钰灵活,赶紧扶住母亲的胳膊,笑嘻嘻道:“儿子知道母亲是舍不得父亲遭罪的。不如您一个时辰过来看一次,看看儿子和大哥有没有照顾好父亲。要是有哪里不周到,再换母亲自己来?母亲,你看父亲虽然不说,也心疼你呢。您好好歇着,父亲不为您焦虑,也能恢复的快点。”
三哄两劝的,张钰把张老夫人给弄走了。还把别的人都赶了出去,站在门口给父亲和大哥守门。
老太傅急急抓过大儿子手里的粥碗,几口就倒进了嘴里。
“父亲,你慢些吃。”张瓒劝道,又顺手给张太傅夹小菜。
一碗粥进肚子了,老太傅缓过精神要下地更衣,张瓒赶紧伸手去搀扶。
“憨子啊!”张太傅一甩胳膊,恨铁不成钢啐张瓒,“你老子没中风。”
张瓒退后一步,弯腰给太傅穿鞋。然后又断水给太傅洗手、递擦手巾。
“矩臣啊,今儿的事儿想明白啦?”
“父亲,儿子错了。”张瓒跪倒认错。
“矩臣,你如今不是读书的时候了。你看看荣国公,再看看所有的阁臣,该直言进谏的时候,那个退缩过?你再看看都察院的都御史,那些贪污受贿的官员,他们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张瓒惭愧,依着往日的习惯,他是必定要和父亲分辨几句,说些都察院官员失职的话,而今他咬牙默念勉强成习惯习惯成自然,要多权衡后果再说话。
张太傅看着儿子咬牙的表情,心里大喜,这般模样是听进去自己和荣国公的话了。
“矩臣,你起来。”
张瓒愧疚地跪着。
“你还要为父去扶你起来?”
守在门口的张钰心里既为难又为长兄发愁,自己这大哥耿介的过了啊。
张瓒不好意思,赶紧自己爬起来,“父亲,您别生气,是儿子不好。”
“唉,矩臣啊。都怪父亲,既往太强调君子端方了,把你教导的心性过于持正。单就今天这事儿,虽然有三纲五常,但还有妻者齐也。那夫殴妻致死的刑罚,原就该和妻殴夫一样啊。”
张瓒有点愣神,半张着嘴,所谓“妻者齐也”,是这样用的吗?
“夫为妻纲,是因为男人读书、做工、在外行走,见多识广,可以给妻子做世事的指导。三从四德虽是闺阁女子该学的的,那出嫁从夫的‘从’,是协助丈夫管理家事、教育子女,而不是迂腐夫子口里的顺从、听从。你要是没把三纲五常好好理解透了,你在刑部侍郎的位置上,就难有再进啊。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为何太上就禅位了?急流勇退谓之知机,这话该怎么解读,还有审时度势又该何解?去吧。”
张瓒晃晃脑袋,离开了父亲的卧房。荣国公离开张家前对他说的话,如同惊雷,振聋发聩;父亲这番话,又犹如醍醐灌顶,令他重新开始思考三纲五常的定义。
张钰在长兄经过自己身前的时候,轻轻说了一句,“墨守成规易致裹步不前,随机应变方可前途宽广。”
张瓒看着已经是庶吉士的二弟,既往他觉得二弟太浮躁,而今他隐隐觉得是自己不会变通了。
张太傅在家休息了十几天。这些天他日日把长子、次子都带在身边,如同启蒙时候一样地教导。耐心、细致地把所有的大事小情的背后,可能含着什么样的、曲折的诉求,从皇家到朝臣、从朝臣到自家、又从自家到姻亲,全面分析给二个儿子听,然后让长子和次子发表意见。
这样的讲解,使张瓒茅塞顿开。也让老太傅认识到,次子比长子更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