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芬苑休憩阁外,上弦月挂在疏落的梧桐枝头。沈遇欢在门前紫藤花下停住脚步,微微抬眼,神色安然若素。
在她的对面,陆诚居脸上仿佛压抑着狂风暴雨,一字接着一字如冰雹般砸了下来:“这件事,是不是你下的手?”
沈遇欢冷冷淡淡地一笑,尚带两分稚气的嗓音显得格外清冽:“摄政王此番猜测是何道理?我堂堂大襄帝王,坐拥江山,六王一黄口小儿于我有何威胁,竟值当我不顾声名对他下手?”
陆诚居双手握拳,面色越发晦暗,却是无话可驳,只拿一双眼阴冷冷地盯着沈遇欢。
琉璃瓦屋顶的树影后,顾潼随意地坐着,一只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安静地望着沈遇欢。
另一侧的树上,暗卫无痕和无踪没有发现顾潼,他们的注意力同样集中在沈遇欢身上。
“父王万福。”一道声音打破了沉默,陆葳倩走上前,乖顺地向陆诚居施礼。
陆诚居脸色缓和了几分,正要开口同女儿说话,忽然听见崔王妃清了清嗓子,道:“王爷,妾身有一事相求。”
陆诚居心中正烦躁,闻言不由皱了皱眉,但还是耐着性子道:“王妃有什么事,待回府跟本王慢慢说就是了,何必要在这里?”
崔王妃看了一眼沈遇欢,直截了当地说道:“王爷,妾身是忽然想到了,觉得在这里说正方便——你觉得什么时候给咱们倩儿册封郡主之位的好?”
陆葳倩心中微惊,忙要说话,陆诚居已皱着眉头厉声喝道:“册封与否乃是政事,你一妇道人家跟着掺和什么!”
他的女儿不久之后就要做皇后了,册封郡主就是顶了皇帝堂妹的名头,像什么话!
崔王妃被呵斥得心头一抖,惊疑地看着陆诚居铁青的脸,一时反应不过来。
陆诚居立即便惊觉自己态度不对,忙靠近崔王妃一步,好声好气道:“王妃不要多想,我们倩儿自然是尊贵非常,无需那些虚名装点。”
“那给倩儿个郡主之名,也不过是皇上盖个印的事,又有什么麻烦的?”崔王妃梗着脖子,颇不高兴的模样。
陆诚居握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道:“倩儿是咱们唯一的女儿,我能不疼她吗?你尽管放下心来,我必不会让她受什么委屈的。”
崔王妃被他握住手,正觉羞赧着,听到他说受委屈,突然又窜上怒气来,“倩儿她已经受了……”
“王爷!”
刘信急急地推开门,一抬头才看见沈遇欢一行人立在那里,连忙行礼,“皇上,世子。臣已为六王爷施过针,也让六王爷药浴过了,六王爷现已脱离危险。”
陆诚居表情平静地点点头,“还需配什么药?”
“臣已开好了方子,只待取药来了,”刘信对着陆诚居恭敬回禀罢,眼神一滑,看向站在沈遇欢身侧的许安阳,伸手掸掸袖子,拿捏起声调,“哟,许太医也在啊,要不麻烦你帮我去太医院取点药回来?你看这里除了你我也没个懂药理的了,若换了别人去,万一抓错了药,可就是大罪过了,你说是不是?”
许安阳不卑不亢地一拱手,爽朗笑道:“此等小忙,下官岂有不顺手相帮之理?”
刘信嗤了一声,让旁边的小太监递过一张药方给许安阳。
许安阳接过药方,略略扫过一眼,目光移向沈遇欢,似是有话要说。
沈遇欢问道:“许太医可是觉得这方子有什么不妥?”
许安阳回道:“禀皇上,臣的确认为此方有些不妥,有两味药用得太猛,还有几味药性复杂,合在一处虽能缓解六王爷的症状,却也会产生毒性。六王年纪尚小,如此用药,恐会对其身造成不可回逆的伤害。”
刘信顿时黑了脸,顾忌着沈遇欢在场,忍住了没有拿手指许安阳的鼻子,只怒喝道:“无知庸人,胡言乱语!”
许安阳神色未变。医者仁心,所以他开口指出不妥,但若郑太后与摄政王不信他,他也犯不着为了郑太后的儿子去据理力争。
沈遇欢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因此她让许安阳把不妥之处详细写了下来,交由小宫女递了进去。
屋里的郑太后拿着改过的药方讥笑:“想巴结我也用不着拿个庸医的胡言乱语来邀功吧,敢用全儿的安危做儿戏,皇帝还真是好胆量!”
说着将药方用力掷到了传话的小宫女脸上,锋利的纸边在小宫女洁白的颊侧划出一道细长的血痕。
那小宫女是个烈性子,之所以容貌能力样样不错却被分到了无甚前途的休憩阁当宫女,就是因为性子太傲太烈。冷不丁被郑太后当脸一掷,她也不言语,蹲下身抓起药方就走了出去。出得门,径直走到沈遇欢面前,屈膝行过礼,一五一十地将郑太后的原话学了一遍。
陆诚居的脸色猛地一变。
刘信也听得心惊肉跳,然又有一丝的得意,脸上的表情一时颇为怪异。
沈遇欢呵地低笑一声,抬眼看向陆诚居,“原来不止摄政王一个觉得六皇弟比朕还要尊贵。”
“皇上,恕臣斗胆,”沈向嘉洒然一笑,走到沈遇欢面前,看向陆诚居,“六王是郑太后娘娘的亲生儿子,郑太后娘娘呢,又是摄政王的表妹,这亲儿子亲外甥的,郑太后娘娘和摄政王分些亲疏也是正常,皇上何必这么说,倒让摄政王下不了台。摄政王,你说我的话在不在理?”
沈遇欢嘴角一翘。
陆诚居脸上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扭曲起来,显出狰狞的神色,但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