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允点了下头,他从主上的口气中已经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自从他投入吕方麾下,听吕方用这种听天由命的口气说话还是头一遭。他斟酌了一下口气,低声道:“大王,那是否要下令睦州、衢州等相邻徽州的州县加强防备,以备万一!”
吕方点了点头,低声道:“传令让温、台、明三州刺史,选拔州中勇壮,到杭州宿卫;还有,你替我修书至杭州,让奉天去一趟福州,向王审知借兵!”
“是!”陈允躬身领命,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大王,那王审知并非等闲之辈,再说自古以来借兵都是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形势当真到了这般地步吗?”
吕方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我岂不知道这借兵的害处,最多将温州割与那王审知便是,眼看就要到决战的时候了,淮南在广陵还有预备军,我们杭州那边可都快成空城了。再说我只是害怕现在如果不去借兵,到时候就算想借都借不到了。”
听到吕方这番话,陈允不禁哑然,他也不是傻瓜,已经听出了吕方话外之意:现在镇海军和淮南军战局胶着,如果吕方派出使者借兵,那王审知也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又看在姻亲的份上,有很大的可能性会排出援兵。若是等到战局胜负已分,淮南军直逼杭州城下时,王审知那时候恐怕就会害怕不但不能救出镇海军,反而会给自己惹来横祸,不要说派援兵,不落井下石就算很有义气了。听到这里,他那张平日黑的发亮的脸庞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泛出灰白色来,又躬身拜了一拜,低声道:“微臣马上去办。”
吕方点了点头:“你速速去办,莫要走漏了风声!”
陈允应了一声,便小步倒退到门口,才转身出门快步离去了,只留下吕方一个人站在屋中。只见他站在那里苦思了许久,突然自言自语道:“钱缪在此立国百年,我吕方又如何不能?贼老天你尽管把折腾人的招数都使出来,看谁最先挺不住!”
徽州内城,精疲力竭的军士们斜倚着城墙的内壁,连多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到处都是紫黑色的血迹和武器的碎片;二十几个伤兵躺在墙根下,不时发出低沉的呻吟声,四周满是死者的尸体,比起这些尸体来,他们也就多了口气而已,多则两天,少则半天,这些伤兵也会加入这些尸体的行列。成群的绿头苍蝇在上空飞舞着,发出让人生厌的嗡嗡声,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子尸体腐烂和粪便夹杂的气味,
吕雄手里拄着一根长矛,一步一跛的行走在士卒身旁,不时弯下腰低声询问激励几句,身后吕十七领着几名老兵扛着瓦罐,给每个士卒们面前倒上一大木碗豆粥。其实守兵并不缺粮,起码现在还不缺,子城中也有水井,但糟糕的是没有燃料。洪水虽然已经退去,但是这子城之中早已是一地的烂泥,几乎所有可以点着的东西都被浸的透湿,根本没法点着,士卒们只好吃生米,淮南军又趁着水势乘船和木筏连夜发起了四五次猛攻,吕雄倚仗着子城中剩下的三具弩炮,好不容易才将敌军击退,已经是到了疲不能兴的紧要关头,幸好水势退去,城外满是烂泥地,淮南军的进攻士卒也没法踩着齐膝深的泥浆攻城,没奈何也只得退兵等待地上干了再攻,小城中的镇海军守兵这才有个了喘息的机会,吕十七这才有了余暇,拿几具破了的木盾劈碎了当引火物,又拆了两间屋子,煮熟了些豆粥送上城来,可是守兵一连苦战了一日一夜,早就累的忘了腹饥,绝大部分士卒都是毫无表情的倚靠在背后的墙上,对眼前的粥碗好似没看到一般,只有少数几个士卒伸手去够粥碗,喝上两口。看到眼前这般凄惨景象,连吕雄这等铁打一般的汉子也不禁觉得眼角一酸,落下泪来。
“刺史,大伙儿是杀脱了力,歇息一会儿,就有力气吃饭了,咱们淮上汉子,什么样的难处都能熬过去,更不要说城外的那些淮南贼了,待到大王的援兵到了,一股脑儿把折去的老本都给捞回来。”吕十七他是看着吕雄由一个光着皮肤玩泥巴的小孩儿长成执掌一州的刺史的,心目中便将其当做自家孩儿一般,看到吕雄落泪,赶紧出言安慰道。
听到自家人的安慰,吕雄擦了擦自家的眼角,低声道:“若我发现城外溪流水位异常,便警醒些早做准备,派人去城外堤防处警戒,如何会落到这般田地;就算不派人警戒堤防,也应该巡防城墙的薄弱处,或者粮食和军士们撤到城中高处,又如何会致得此败。若是主公在此,定然不会这般粗疏,主公将一州之地,千五士卒交在我手中,我却致得此败,将士们苦战一日一夜,我连口肉都没法让他们吃上,只能吃口豆粥!”说到这里,吕雄喉头已经哽咽,说不下去了。
吕十七见吕雄这般痛悔,心头也如同刀割一般,可偏生他也想不出什么话语来安慰,这时,他突然眼前一亮,城外有几处水洼,漂浮着几只猪狗的尸体,已经被洪水泡的鼓鼓的,有些发白了。吕十七转过身来,低声道:“若是肉的话,某倒是还有些办法。”
淮南军大营中,陶雅高居首座之上,三军将佐分两厢展开,脸上满是志满意得的喜色,也无怪他们如此,自从出兵以来,诸事不顺,虽然没有大的挫败,但是面对人数只有己方零头的镇海军守兵,不但没有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反而吃了不少小亏,最后虽然将敌军包围在城中,但是兵法中有难莫大于攻城的说法,也不知道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