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杜氏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终是是没忍住推了推丈夫:“夫君,你说,严老爷那话是什么意思?”

江栋睡意朦胧:“什么什么意思?哦,你是说严老爷让月丫儿去严家练武的事?”他笑了一声:“我不是说过吗?月丫儿去那不过是走个过场,严老爷识得轻重,不会叫她练出一身横肉,当个女罗刹的。”

今晚他在柳家待这么长时间,除了道歉之外,再就是应对严老爷这神来天外的主意了。本朝民风开放,尤其杨柳县地处江南,因有丝棉之利,妇人家地位相对较高,也比其他地方相对自由些。可说到让女儿去习武……这对作为书香门第出身的江栋来说,并不是那样容易接受,但严老爷再三保证,并许了他诸许便利,他才勉强同意试试。

杜氏还是不放心:“可,月丫儿原就跳脱得紧,再学些三招两式的,跟那些莽汉混在一处,移了性子可不好。何况,这,这哪里是闺阁女儿家该做的事!”

看来不把话讲清楚,娘子这一晚上是不要想睡着了。

江栋索性坐起身,细说道理:“做严老爷这一行,时常在水上来去,手底下没有两下子是不成的。大郎二郎的母亲又去世了,他一离了家,怕两个孩子失了约束,家里下人管不住,好不容易重金请来的武师白花了银钱。我瞧他的意思,是想拿月丫儿做个筏子,激一激那两个孩子,好叫他们知耻上进罢了,不会真教她习了武。放心吧,我与严老爷往日有些来往,他不是那等不知礼数的混人。”

江栋一向是个有分寸的人,她没料到他竟答应了严老爷这荒谬的要求。即使白天严老爷在留给杜氏的印象不差,但今晚丈夫的决定过于超出她的界限,故而无法安心:“那月丫儿去了严家,便是不跟那些男娃一起练武,时日一久,怎么可能不沾些不好的习气?另外,严老爷家里没有女眷,你又要上衙门,我一个妇道人家,瓜田李下的,怎么好日日上人家的门?再有,她的那个梦,万一她不知轻重地说出去……”

杜氏的顾虑他早便琢磨过,不提他不喜欢女儿被拘束太过,江栋心中另有一本经济帐,因劝慰道:“送孩子的事,我起早一些顺脚送过去,也不费什么。你若担心,再请余婆跟着看顾两日,我自有计较。咱们的家底你是知道的,每月单靠我那点月俸,不过勉强糊口,这家业要好生整治起来,多结识些人不是坏事。县衙里其他来钱的路子早被人占了,我一个外来户,也伸不了手。严老爷路子广,说不得哪一日我们便须求到他。”

余婆住在斜街大桑树下的第二户,因子女不在跟前,杜氏时常对她有所照料。她也是知恩之人,有时也在杜氏偶有忙不过来的时候主动帮她带带孩子。

又道:“再有,我还没跟你说。我今日在衙门里见到了无名大师,他说了,月丫儿的梦不妨事了。”江栋不由顿了顿,实际上,无名大师说的是,缘起则随缘。

只是妻子一向心重,若是他原话不改地转达,只怕她又会多想,江栋想了想,将无名的话隐下不表。

江栋这一说,杜氏便隐约明白了江栋今晚给严家送火腿的另一重因由。

杨柳县县官重视民生,治下百姓也日子好过。又因杨柳县有丝帛之利,便是县令不特意搜刮,也不是没有一点来钱的路子的。但在县衙中,江栋只是个没实权的书吏,又不是县尊嫡系,这等好事自然轮不到他去分一杯羹。何况这样的财路,他无意沾手,想要置办些产业,只能另寻他法。

杜氏心中计量:相公思虑得再周全,也是个大男人,哪里懂得女儿家的道理?月丫儿的事不能全听他的,自己得把定主意,绝不能使她学些不好的习气。此外,往日教她针指,总心疼扎了她的小嫩手,一套物事竟搁在橱柜上平白生尘,断不能再放纵她,明日便是火烧上房,水淹到家,也要立逼着她学起来!

江月儿还不晓得她自由自在的好日子将要一去不复返,一觉醒来,她早把昨晚跟阿爹那点小别扭忘干净啦。尤其阿爹竟没有就昨天的事说过她半句不是,还说要带她去别人家习武,对比一边阿娘的冷脸,江月儿偷着乐还来不及。于是,一顿饭不到的功夫,江月儿跟她阿爹又好得快成了一个人。

自打江月儿生病之后,已经有好长好长时间没有好好出门玩了呢!至于昨天遇到的那两个讨厌鬼,他们是姓盐,还是姓糖来着,那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阿爹,你早点来接我!”

站在严宅侧门边的河道上,江月儿用力挥着小手,送走站在乌篷船上频频回望的江栋。

江栋看着闺女望着他直乐的小脸,有点想叹气:这傻闺女,哄她两句就乐得找不着北,全然忘了昨天受的罪,也忒好拐了!

目光又移到闺女旁边,穿着靛蓝短褂的杜衍一如往常地垂着眼睫,安静得有点过头了。

一个缺心眼,一个小小年纪思虑过甚……不过,目下来说,思虑过甚不是什么坏处。至少,有他跟着女儿,不必担心女儿会吃了别人的亏。

江栋那口气最终憋了回去,对船夫一摆手:“走罢。”

杨柳县因水网密集复杂,许多地方旱路曲曲拐拐,走路过于耗时,有条件的人家出门时一般选择坐船。不是江栋新近经济稍有好转的话,他也舍不得一出门便舟船接送。

船夫撑出一篙水,问江栋:“江相公去县衙?”

“不,”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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