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难得的没有被激怒,没什么表情地看他,“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楚宣唇角一勾,眼里甚至带着些笑意,“看您被我气的暴跳如雷又奈何我不得的样子,我挺高兴。”
——原来是讥讽的笑意。
武帝眼睛眯了眯,冷道,“你不过是仗着我不舍得杀你。”
楚宣像是听到什么惊异的事情,奇怪反问,“这世上竟还有您也舍不得杀的人?哦,齐王嘛,您的爱子。”
“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高兴。”
武帝冷笑,“看来你是不想做皇帝了。”
楚宣冷淡道,“做皇帝有什么好,像您一样,一把年纪都老眼昏花意识不清了还要操劳国事,连个关心您身体的人都没有,孤家寡人一辈子,到头来连给您送终的人都没有。”
武帝被气的胸口起伏不定,连连冷笑,“既然你这么不稀罕,你来长安做什么,就为了来看朕怎么值得你同情可怜?”
“您太高估自己的分量了,我来长安,只是为了娶亲而已。”楚宣叹道,“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又不得面对现实,我要娶妻,终归还是要得到宗室的认可,才能让她的身份名正言顺。”
“你答应朕的事没有做到,还想朕答应你们的婚事?两个字,做梦!”
楚宣不无惋惜,“您说的是,所以啊,我也只能勉强自己去做您的位子,哪怕您留下遗诏,可那时天下已经是我的了,我想让遗诏露面就露面,想让他消失就消失,都是我说了算,您便是有天大的本事,那个时候也无能为力,谁还能管得了我。”
武帝脸色铁青,“你以为就你有本事!”
“不然呢?您还指望老六?他现在也只有一个女儿,子嗣无能,命不久矣,大周的江山交到他手里迟早绝后,还有谁,广陵王?靠女人搞个夜来楼,也真够出息的!还有平王,更别提了,竟然要靠出卖自己跟南诏这样的小国结盟,还没成功!还剩谁,吴王?他倒是本事,可惜无论哪方面,都不过是手下败将,不值一提。还有谁能与我一争?啧啧……仔细一想,您还真挺可怜的,这么一把年纪了,连玄孙都有了,可您的子嗣也就这么几个,您说您当初后宫佳丽千万,怎么就只有这么几个人才生下儿子呢,没一个高寿也就罢了,竟也没一个是寿终正寝,您说,您不可怜谁可怜啊?”
“孽障!孽障!”
武帝怒的爆喝,抓起案桌上的砚台狠狠地朝他砸过去,“给朕滚出去!滚出去!”
楚宣头一偏就躲了过去,讥笑的表情瞬间敛下,脸色冷厉如冰,冷声说,“陛下,我不是祖父,对您没有孺慕之情,更不会任打任杀,被人冤枉连个分辩的机会都不曾有,我和他不一样,我不会寄希望于您,我要的东西,哪怕只能靠一条血路杀出来,我也只会让别人流血,不管那人是谁,谁挡了我的路,只有死路一条——史书评说?您都不在乎杀妻灭子的暴君之名,我还怕杀几个同宗血亲?”
他嘴角挂着一抹冷笑,浑如残阳,尽是血腥之红。
“逆子!逆子!……”
武帝气的双眼发红,抽出挂在一旁的佩剑朝他刺过去。
楚宣站在那抹残阳下,身影幽幽厉厉,仿佛一座鬼影雕像,动也不动,沉闷的嗓音带着尖锐的讥讽,“陛下,我只是您的曾孙而已,您的逆子,早在十七年前就被您逼死了。”
剑芒锋利冰寒,堪堪停在离楚宣不过寸余的地方,执剑的武帝,颤颤巍巍地站在原地,双目浑浊模糊,看着眼前酷似长子的皇曾孙,有一阵恍惚,目光落在他怀里安安静静睡觉的皇玄孙,忽然浑身一震,这孩子的模样,也像极了长子,他想起那个时候他初得皇子的喜悦,每天都会抱着长子逗他玩,一天天,一点点地看着他长大,看着他越来越优秀,自己也越来越满意,可就是一念之差,他失去了最得意,最爱重的儿子……
忽然间,武帝心里涌出万物皆亡的疲倦。
他没了儿子,没了妻子,可不就是孤家寡人。
那个逆子……这世上,有谁敢称他的长子是逆子!
利剑自他手里掉下去,发出沉闷的声响,就像刺在心口,让人无力苍茫。
唯我独尊的帝王,一步步颤巍巍地朝外走,孤零零的,一如十七年前,得知皇后自缢,长子自缢的夜晚。
……
夜,幽寒凄清。
陈蕊自梦中醒来,浑身都是冷汗,人还处于巨大恐惧后的呆鄂状态,双眸空洞,无焦距。
许久,陈蕊缓缓抬起手,借着窗边的月光,轻轻地摸着手背,真实的触感,因为噩梦太可怕,手心手背都有些发凉,但至少,不是梦里那般只是一句魂魄,被一个又一个人从她身体穿过去。
可是,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是她上辈子死后,还没有重生之前所经历的真实吗?
可是上辈子,她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忧县县令的弟弟的通房而已,哪怕后来纪大人因献宝有功上调到京城,也不过是个芝麻绿豆点大的官,她怎么可能看到宫里的人事呢?
是因为她怨气太重,一直跟着纪大人一家上了京城,随纪大人到宫里走了一遭?
可,不是说皇宫大内有真龙之气,她一介鬼魂怎么进的去?
陈蕊摸了摸胸口,那里还跳的厉害。
她轻轻一叹,她为什么会进宫不重要,重要的是梦里的经历,她有没有必要告诉别人?
这只是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