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钺皇室自第三代君王起便子嗣不兴,先帝二十七岁时才得一女,就是荣国长公主。
长公主闺名似融,生在四九天里。彼时先帝很高兴,又因长公主生母包淑妃当时颇受宠,公主降世便有封邑。公主生来敏而好学,先帝钟爱之,就算其后陆续又有两子三女,都没有人能越过她的次序。公主一生顺风顺水,只有婚姻坎坷。她与已故的驸马是怎样一种感情,谁也说不准,曾经有过琴瑟不调的传闻,然驸马过世后,公主未再改嫁,外间说起来,没有人不盛赞公主贤德的。
可是究竟贤德不贤德,宫闱之中的内/幕,身在其中都说不清,何况外人乎!
皇后邀长公主入宫相聚,长公主必当从命。自觉昨天云观的出现,无形中拉近了与皇后的距离,接了口谕便梳洗打扮,乘厌翟进宫赴宴去了。
宫中内侍将她带到了偃盖阁,阁中尚且无人,只有紫檀案上一只博山炉燃着檀香,孔中袅袅升腾起烟雾。她略站了会儿,黄门送来茶点,她没有理会,凭栏坐下,眺望外间景色。
已经入秋了,再不似夏天的繁茂,一些花草有了枯败的迹象,风吹过去,飒飒地,响成一片。她低头思量,皇后与今上貌合神离,今上那个古怪的脾气,很难有人能与他和睦相处,皇后心里必定还念着云观。女人和男人不相同,男人口中说爱,但是权势对于他们的诱惑可以击倒一切。女人呢,小情小爱永远在第一位,只有连爱情都失去了,才会发狠想要去抓住权力。今日邀她来,话题一定是围绕云观的,她们之间至少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助云观临朝。
等了许久皇后未来,她也不急,只是好奇为什么没有宣她去涌金殿。步摇上的金叶子在她耳边粹响,她抬手抿发,视线不经意一瞥,却见今上从远处佯佯走来,步态闲适,与平时无异。
她心头擂鼓,毕竟有些慌,但二十多年的尊荣,养成了处变不惊的能力。她站起来,平了心绪,到阁前纳福迎接。
今上尚在中路上,看见她,颔首叫了声阿姐。到了近处牵袖比手,“阿姐阁内请。”
她随他入阁,笑道:“官家倒与圣人心有灵犀,圣人还未到,官家竟先到了。”
他寡淡一笑,“阿姐不知道么,今日是我邀阿姐叙话,与皇后没什么相干,想是下面的人传错了旨意。”
她的笑容一瞬凝固在脸上,传错了旨,那几乎是不可能的。看来今天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要发生了吧!或者云观在她府上出现叫他察觉了,他这人自小睚眦必报,如今登上帝位,真愈发的精进了。
她在圈椅里坐下,接过他递来的茶盏,慢慢抿了一口,“自官家登基,你我姐弟就不曾好好说过话,今天命人传我,必定是有话同我说罢!”
他坐在桌旁,一手执杯,那手指对比紫砂,秀致剔透得女孩一样。不疾不徐转动杯子,曼声道:“无话就不能找阿姐来么?阿姐比我大四岁,虽不是同母,毕竟都是先帝骨肉。可是我从小就不得阿姐喜爱,不知究竟哪里做得不好,阿姐宁愿同黄门说话,也不愿意理睬我。”
她听了转过视线来,表情颇诧异,“官家怎么这么说?我这人的脾气你也知道,独善其身惯了,也从不与谁刻意亲近,大约这样才会让官家误会我吧!官家是我的弟弟,哪里来不得喜爱一说?”
他缓慢点头,“若是当真独善其身倒好了……阿姐还记得驸马都尉是怎么死的么?”
她骇然一惊,怔怔盯住了他。不过也是转眼,又是一副恬淡的模样,掖手道:“驸马是喝醉了酒,失足坠楼而死,官家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他将茶盏放下,起身在窗前踱步,怅然道:“我常觉得,一个男人背后的女人很重要。尤其当这个女人的身份高过你,对你毫无感觉,而你还死心塌地的爱着她时,这种关系演变到最后会是个悲剧。阿姐不爱驸马,所以连他真正的死因都忘了。我来提醒你,驸马不是坠楼而死,他死于东宫,分明有情有义,却连墓前的碑都不属于自己。”
长公主霍地站了起来,大袖下的五指握成拳,禁不住栗栗打颤,“官家何出此言?”
他倒是松散一笑,“阿姐不必害怕,这个秘密我三年前就知道了,之所以秘而不宣,还是为了周全阿姐,可惜阿姐从来不领我这份情。”
她看着他的脸,一种失败的预感悄悄爬上心头,他果然什么都知道,周全她?说得甚好听。那时大势所趋,不默认云观已死,他无法登上帝位罢了。
他背着手慢悠悠踱步,看似斯文的人,很多时候令人恐惧。她要开口,被他抬手制止了,“阿姐别忙着否认,既然到了这步,还是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对你我都有益。其实当初的争端因何而起,阿姐心里有数。若不是云观容不下我,先挑起争端来,就不会有后面那一连串的不幸。他怕我功高盖主,欲除我而后快,阿姐与他不是一母所生,论关系我和他都是一样的,为什么阿姐独要帮他?我死了,对阿姐又有什么好处?”他见她面上有惧色,不由发笑,“阿姐看,我登基后封你为荣国长公主,仪伏同藩王,食邑万户,算得上以德报怨了罢!驸马代云观受死,这三年我却未动阿姐分毫,是我念着骨肉亲情,阿姐不明白么?”
他可以以这样一种谈笑风生的语气来讨论政事,长公主毕竟是女人,除了高贵的出身,背后没有任何依仗。到了这步田地,一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