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姿势笨拙,也是极害怕,像孩子要大人抱似的,完全是一副托赖的样子。大张着两臂跳下去,这回他没有捉弄她,稳稳把她接住了。
以前一直觉得他只是个读书人,力量上可能有些欠缺。但是刚才这么一纵,才发现不是这样的。他的怀抱原来也可以很可靠,和云观一样。
心头悸动,比之第一次牵手时更剧烈。她有些怕,纯粹的紧张,已经没有环山馆时那种厌恶的感觉了。上回落水治好了莽撞的毛病,然而把刻意献媚的那套收起来后,连仇恨也变得虚虚实实看不清了。
相处久了,即便是同猫儿狗儿也会有感情吧!可是想起云观的死,她又觉得他太狠心。对兄弟能这样毫不留情,对别人又会怎么样呢!
身体靠得太近,她能闻见他领上的龙涎香。龙涎本来是凌厉的一种香,但接触了体温,就变得温吞馥郁了。她落进他怀里,接触应该转瞬,扶稳了她便放开才合乎君子礼仪。但他没有,她略推了他一下,他纹丝不动。
“官家……”她轻声说,“我已经落地了。”
他不说话,一只手徐徐挪上来,压在她脊背上。
“皇后不要紧吧?”他含糊地问,完全没过脑子,这刻太美好,只为拖延罢了。
“不要紧,”她贴着他的脖颈耳语,“有官家护着我呢!”
后山上虽燃灯,终不像前面那样照得辉煌。四周有些暗,隔了十几步才见一盏灯笼,这样的环境最适合爱情的滋长。他一直在努力,从来没有放弃过,为了自己莫名的执念,做了很多以前不敢想象的事。如今患得患失,情不自禁的时候又觉得忧心。她还没有放下对他的恨,现在巧笑嫣然只是换了策略,他做得太过明显,怕会让她更加有恃无恐。
他还是放开了她,脚下暗,怕她摔着,依旧牵着她。她的手紧紧回握,他能感受到,即便这样也觉得满足了。一步一步地来,已经等了那么久,不在乎再等上一年半载。
愈到山脚,地势愈是平坦。录景驾平头车在路口等着,那车不是大内的款式,镂空木雕的围子,大约是富户夏天出游用的。
她很高兴,欢欢喜喜坐进去。打了珠帘招手,“官家与臣妾同乘。”
他登车,车内不是太宽绰,两个人抵膝而坐,略有颠簸便挨得很紧。一直沉默着太尴尬,还是她先开的口,“官家以前逛过夜市么?”
他摇摇头,“很少有机会。禁中教条多,先帝管得很严苛,我的大多数时光是在文德殿和西三阁度过的。只有一回中元节随侍读出去过,到瓦坊看跳索和相扑。禁中出资设大会焚钱山,祭奠军中阵亡的将士,也有随演的杂剧,我印象最深的是目连救母。”
她抚掌一叹:“汴梁有好多习惯和建安一样,建安过中元节也很热闹,有杂耍的演上竿,还有个装鬼的伶人,绰号叫浑身眼。”
他沉默了下问:“你很喜欢建安么?”
她说是呀,“那是我的家乡,我自然很喜欢。可惜以后没有机会回去了……不过无妨,汴梁也是个好地方,不比建安差。”
他转过头看车外的景色,淡声道:“未必回不去了,早晚有机会的。”
她没有留意他的话,牛车渐至瓦坊,一路上锦绣满楼,热闹异常。杂卖摊子错落林立,每隔几丈搭乐棚,咿咿呀呀传来伶妓缠绵的歌声。
她急急让录景靠边,拉着他下车来,一个摊儿接着一个摊儿逛。七夕女人用的东西多,玉梅闹娥簪在头发上,左右转动了让他看。吃的东西其实不敢随意买,见人家捧着鹌鹑骨饳儿,馋得直流哈喇子。
他无奈,付了钱,让人来两串。随行的录景掩在袖下拿银针试探,确定可靠方递给她。她眉开眼笑,把买来的荷叶交给他,其实这是孩子才干的事,为了效仿磨喝乐。他执在手里,满街只有他一个大人举新荷,样子实在有点傻。
她只是抿着唇笑,眼睛弯弯的,像天上的月。吃完了街吃又闹着要上景龙江畔,那里有人放水上浮,她也要凑热闹。
路边上有人专卖金箔纸做的莲花鸳鸯,许愿后放在水上,漂得越远愿望越容易实现。她摇晃他,“郎君买与奴家。”
他简直被她摇酥了骨头,禁庭是个没有多少人情味的地方,繁华妆点的名利场,连称呼都在时刻表明身份。官家、皇后……除了环山馆的那晚,他再也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今天出来收获颇丰,她称他郎君,他唤她娘子,很家常,也很亲切。
他回手示意录景,录景捧出一袋钱,由得皇后随意花费。
她也问价,挑了个红纱碧笼的小船翻来覆去看,上面镶了金珠牙翠,想来价值不菲。问那货郎,“什么市价?”
那货郎伸出一指,“一对一千文。”
她回头吐了吐舌,“真贵!”
她模样娇俏,他只是宠溺看着,“让录景回车上取。”
她把船放了回去,摇头说:“罢了,太沉重,反倒漂不远。”
那货郎笑道:“小娘子莫嫌贵,越贵重心越诚。小甜水坊的行首买了小底二十余对,都顺流漂到下游去了。”
她依旧摇头,挑了六盏花灯,兴匆匆赶往江边。周围有不少妙龄的女郎,皆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她挑了个空地也交扣起十指来。他立在她身后问:“祝祷什么?”
她含笑一盏接一盏送出去,轻声呢喃:“一愿郎君万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且图久远、四愿岁岁得见、五愿永不分散、六愿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