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菁垂眸, 没有回答。只瞧见晏褚帝的掌心已然是血淋淋的一片,便自作主张上前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粉为他止血。
此时的晏褚帝收敛起暴戾之气, 乖巧得如同个孩童, 仿佛这个孩童终于找到了长久以来可以倾诉的同伴,能够分享喜怒哀乐的,如今望着她一字一句,云淡风轻, 娓娓道来:“荭莺跟在孤身边十六年之久。她向来心思缜密, 进退得当, 任何事都能替孤办得体体面面。可孤知道,总有一日,连她也会离开。”
莫菁面上仍用心地为他清理伤口, 可心头早已在听到荭莺的名字时泛起一阵波澜。黯然低垂着眸子, 心底里早就知晓荭莺并非普通女官,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想起日前她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她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大家的。还有常春几人,她们又是否跟荭莺一样的处境?长久的相处,莫菁发现自己对身边的人竟没有一丝的了解,可转瞬又悲哀地想, 她们又何曾了解过自己半分?宫里的人, 可以有情谊有仁义, 但也逃脱不了相互欺骗罢了。
晏褚帝忽然反握住莫菁的手, 此时她手中的纱布跌落在地, 吃疼也惊恐。他却只将目光锁定在她的面容之上, 那漆黑的瞳仁,幽若深潭的眸子,眼中的情绪隐藏得太深,没人知道他此刻的想法,只固执地问:“如果孤要你做孤的亲者。你会答应么?会不会?”
莫菁身子一僵,提心吊胆,竟不知如何面对眼前的情况。自己整日瞻前顾后,用尽心机,求的不过是安然,骗人的事不到万不得已她不做,但伤人也不是她的本意,故而沉默不语,只低首暗暗使劲挣。可晏褚帝仍抓得极紧,仿佛这一刻,自己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掌心那伤口又开始慢慢渗出血来,那愈加浓重的黏热触感她只能放弃挣扎,低垂着眼睫,不知道过了多久,忍着手上传来清晰的痛意,残忍道:“奴才不愿意。”
晏褚帝终于放开她的手。莫菁以为他终于放过自己,可下一刻,那颀长的身躯却倏忽欺上来将她压在冰冷的地面上,两臂轻易便将她围困,迫得莫菁不得不面对,可他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你又凭什么对孤说那些无用的大道理?若你愿意,便封你为妃,好不好?”,他面冷如霜,忽地又道,“不对,即使你不愿意,要留住你,孤也有千百种方法。”
莫菁心中惊恐,那陌生的男子气息让她害怕。她身子控制不住地在发抖,紧闭着眼睛躲开他的靠近,急叫道:“阿灵公子不会原谅君上的!”
话音刚落,便感觉到晏褚帝的身体微僵。彼此就这样僵持着,他未再有动作,莫菁余悸未定,压住紊乱的气息,连睁眼的勇气都没有。
下一刻,晏褚帝轻易便扯开她的腰带,幽幽道,“相爱可好?孤会爱你,如爱阿灵。”
莫菁抗拒地缩着身子,并把头扭向一边躲过他的吻。这人只是太过寂寞。她这样想道,手中紧紧攥着“众醉”的药粉,可未等到晏褚帝有下一步动作,便听到殿外中官的声音隔门急急传进来:“君上,亭洲王还有莫氏……反了!他们带兵围困了四方山!”
空旷的殿内,中官那略显颤抖的腔调似被绵延开来,如同死亡之音,带着暗无天日的味道。
身上的重量徒然消失,莫菁缓缓睁开眼睛,眼角余光望向晏褚帝,此时的他长衣委叠,背光而站,满满的都是深陷泥沼挣扎的疲惫。隐在灯火下的面容十分苍白,似从未有过的荒凉,那长长的影子流泻在冰冷的地面,迤逦了一地的萧条。
亭洲王与莫氏竟然反了。连日里的凄风苦雨仿佛都在无时无刻暗示着这场宫变。只是没想到它会这么快就到来。班太后竟连晏褚帝的銮舆回京都都等不及。这个她曾经一手扶持上皇位的君王,也将要由她一手拉下去,不过是命运的轮回,却苦了多少人。
亭洲王与莫氏起事。晏褚帝早已急急前往议事厅召见一众内大臣商议对策。偌大的空殿徒留莫菁一人神情恍惚,她仓促起身随意整理了下微乱的衣衫,慌忙跑出殿外。
前方混战,后方四处都有逃窜的宫人。离亭洲王与莫氏起事的消息传来不久,皇帝的亲兵还在抵抗,外头虽然是一片兵荒马乱,但主营中心仍在一片刀枪林立的保护中,可被攻克也只是时间问题。
战事一起,即使有禁卫军护王驾回京都,后头还有一众大臣嫔妃,除了皇亲贵胄的贴身侍从随行而去,其余的宫人只怕都会成为战事的牺牲品。乱世中的草芥,没人会顾及他们的生死。
长廊院落不断有禁卫军来去匆匆。夜幕低垂,天还未亮,如今再也没有人顾得上她她抄小径快跑,一路沿着嫔妃宫娥居住的林苑找人。远远地看到一个身影,站在小径尽头。心中犹豫着放慢脚步,等看到那熟悉的面容才大喜,忙过去喊她姐姐。
可荭莺此时却与往日大不相同,满身的风尘沧桑,穿着一身墨色紧袖劲装,手中拿着长短刀。肩膀被刀剑刺得七零八落,左臂上甚至还裂开一条长长的伤口,凝着还未干透的鲜血,面容上也有几条细小的血痕,仿佛刚从生死边缘回来。
这样的荭莺是陌生的,她消失了几天,回来却似换了个人。她眉眼清冷却神情呆滞。莫菁心慢慢地沉下去,走在跟前拉着她的手又哀求般喊了她几声。
荭莺才似反应过来,眉眼一跳,眸子仿佛终于有了光,她哀凄地对着莫菁一笑:“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