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夺过银盘掷向皇后,字字皆含勃然怒意,“你为后十载,素日专横跋扈,朕从不曾问责于你。前次令你思过,你非但不思悔过竟敢诅咒皇子!”
皇后并不避,发髻被银盘击散落了满肩,她再次拜倒,“妾若有心加害他人为何用这许多帛书为人所瞩,又为何不将这祸端焚去以至今日为人告发?请陛下明查!”
皇后辩白有理,众人再度纷议。
抬手止了纷议,皇帝不理会皇后,只沉声唤廷尉。
范谨之刚正朝中公认,语声如金石击地,“回陛下,臣奉旨夜审怀碧知墨,所用刑责皆从律法并未施酷刑,左右监等人皆可为证。二人今日所言与昨夜供述并无出入,供书在此,请陛下过目。”
皇帝指着他奉起的供书,“传与众卿。”
隐约听得一声低唤,“殿下……”
能被人在此时求言的仅有广阳王,但广阳王被皇帝自封邑召入京养身的数年间从不问宗室事,此番纠缠仿佛与他无干,对那一声唤亦只作不闻。
后宫行巫蛊之事已是大罪,何况又牵连了皇子。广阳王也非碌碌之辈,自然明白废后已成定局,实不必为了一个罪人触怒天颜。
皇帝仿佛已是厌倦,展臂扬过,“你可还有话说?”
或许是跪得久了,皇后的身形已见摇晃。肩头略起伏,她直了脊背,“妾无罪。妾为奸恶构陷,请陛下明查还以公道。”
肩头微微一垂,她的叹息几不可闻,“华阳殿的木兰是妾之至爱,妾纵使有心,也不会使木兰染了污物。”
殿中阒然,连皇帝亦不再言,却是从未出言的知墨膝行上前伏拜,“陛下恕罪,奴婢有要情奏禀。”
不知这一句是否在皇帝的意料之中,他仅道,“说。”
知墨重重叩首,“奴婢请陛下为四殿下正名,皇后曾命奴婢散出四殿下非杨八子所出的流言,奴婢不敢不从,但其后亦日夜寝食难安。奴婢今日自知死罪,可若能为皇子正名,奴婢死而无憾!”
她话至半途时,殿中哄然之声已陡起。
难怪那日庄美人讳莫如深,原来宫中还有这样的流言。有此流言散传多年,四殿下此生只能寂寂了。
“当真!”
皇帝的勃然怒喝直令知墨瑟缩了,“奴婢不敢妄言,皇后恨于梁王殿下迟迟未立为皇太子,曾对奴婢说,”她伏得更低,“说要剪草除根。”
我默念着那句“剪草除根”,皇帝年近而立却唯有三子,他此前连失五子多半与她脱不了干系。但若果真如此,这些年里她岂会瞒得这样好,又偏会在今日被近身侍女供出?
知墨仍未说完,又叩头道,“皇后亦说孕中易多思,可使其自毁。”
此时我终可长舒了气息,她这一句不长,却已将前日我在宫中所受毁谤之根源道出了。
皇帝击案沉声,“有此恶仆助虐,后宫如何安宁。长辰卫,拖出去杖毙。”
面前诸人尽是稳如磐石,大势已定,连丞相也缄默。
“皇后,”他忽然抬手止住进殿的长辰卫,仍是沉声,“你为后十载,朕许你最后自辩之机。若她二人所言有虚,你来指认是何人构陷你。”
皇后身形猛然定住,长久失语。
“皇后,”他再道,“你可认罪。”
不足于仅有证供,他还要皇后亲口招认。皇后依然不语,而皇帝似已不耐,他再度扬手,怀碧知墨被长辰卫拖出殿再未求恕。
垂首跪了许久,皇后轻正了身,默然拂衣整髻,向皇帝三拜,“请陛下赐死。”
她竟一字辩解也没有,更求赐死!
“仍不知悔过!”皇帝切齿冷笑,“丞相,御史大夫,宗正,太常,廷尉!”他蓦地变色,“卫尉!”
他竟起了杀意!
他不是要问罪,不是要废后,他在那五人之后再唤卫尉,他是要赐死皇后!
双肩忍不住剧烈一颤,目光却被前侧伸出的一只手臂断去。
繁阳长公主举动极轻极快,手臂伸出后旋即收了回去作势拂一拂耳后步摇垂下的垂珠,目光半分也不曾扫过我。
她许是以为我要去阻止,偷眼看过,左右皆全神静望着殿内并未有人觉察我与她的异样。
殿中人已尽拜下,我亦随众拜下。我不知皇帝此举的用意,也没有置已于险地去救她的悲悯心。
有一老臣膝行上前,挡住已入殿的长辰卫,于殿中稽首,“陛下息怒!皇后是先帝后于陛下御极前钦定的正妃,诛后动国本,臣叩请陛下三思!”
我辨过他于朝臣中的位次,他应是汪溥。
不提皇后的罪过,汪溥只将先帝后请出,如此,皇帝绝不能赐死皇后。
已近古稀的汪溥于先帝尚为皇子时便被指为侍讲,先帝即位后本欲进他为丞相,而他自认“无相才”再三辞拒。其后广有贤名的苏景拜相,汪溥为御史大夫。先帝于宣政殿手书“忠正仁德”四字与他,更赐了衮衣绣裳,虽未立皇太子仍是加封他为太子太傅授学诸皇子。
这位延宁太徵年间先帝第一倚重之臣德冠朝堂,皇帝即位之初欲拜汪溥为相以换下多病的申籍,汪溥再度辞相,仍居御史大夫位。
须发早已皓白的两代帝师伏拜于殿中,皇帝亦似不忍。
皇帝犹豫,原本静默的众臣纷纷膝行一步附声,我与殿外众女眷亦随众臣叩拜。
众臣三拜再求,终于,皇帝起身,“皇后江氏失德,丞相与宗正连同尚书台拟废后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