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赵国肯还上党归韩,我亦尽力劝说王兄出兵,三晋合力,必可拒强秦于国门外。赵将军是姊夫的女婿,是他的心腹之人,且听说自幼与赵王亲密。若赵将军肯出一言相劝,赵王与姊夫定然肯听。”
月夕闻言,不禁冷笑了一声。赵括沉默了许久,才出声道:“公子对赵括,交浅言深,在下实在是受之有愧……”
他又默然了片刻,深思熟虑后才缓声道:“公子高瞻远瞩,思虑深远,三晋合纵方可抗敌,在下亦深以为然。当日靳韦来降上党,我赵国朝堂亦曾为此事利弊争论不下。是平原君与赵王意见一致,这才决议纳了上党。上党之地虽属韩国,多年来亦是我赵国的屏障。若一旦为秦国所有,赵国腹地大开,秦军则长驱直入,北上可取我晋阳,西进则直逼邯郸百里之内,所以……秦赵之间,早晚也是一战。”
他说的,果然与月夕想得不谋而合。赵国如今进也是战,退也是战,上党局势之艰难,早已不言而喻。
“韩王昏庸,一心献上党于秦以求自保;至于魏王,公子最是清楚,又能有多大的把握可说服得了他?”赵括与信陵君深深对望。信陵君长长叹息,赵括又道:“公子方才说赵国已成中流砥柱,其实是形势所逼,赵国亦是不得已而为之。”
信陵君沉吟道:“以国之大略计,姊夫执意取上党,不可谓不对。只是若赵国独挑大梁,必要面对秦将白起,此人旷世名将,一生戎马未尝一败。赵国又有何人能挡白起的锐气?”
赵括不禁看了月夕一眼,当初在云梦村两人曾就此问题争论过,如今信陵君竟也有此一问,可见六国对白起忌惮之深。月夕只低着头不说话,他笑了笑,道:“我赵国有廉老将军在,自然叫秦军不敢窥兵井陉。”
他老调重弹,月夕闻言仍是轻轻一哼。信陵君道:“赵国还有乐乘、田单两位客将,只是赵王未必放心,确实也只有廉老将军可独当一面。可廉老将军性子暴躁,如今年纪愈大,愈是固执……”
赵括忙道:“廉老将军久经沙场,老而弥坚,固执亦在所难免。有平原君在,当能居中调停。”
信陵君微笑道:“赵将军是厚道人,不肯背后议人长短,可我却要实话实说了。你晓得我王兄的脾气,我亦晓得姊夫的脾气。他虽是赵王的王叔,又做了赵国丞相,手中却不掌兵事,实在是他生平恨事。他与蔺廉两人一向不睦,当年他与令尊马服君交好,固然有知己之谊,亦有借用令尊军中威名与廉颇争雄之意。可惜马服君英年早逝,如今他如此看重将军,又要将女儿嫁于将军,是为了什么?
平原君如此看重赵括,又要将女儿嫁于将军,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月夕心中一惊,抬起头来望着赵括。
“赵将军年幼从军,随马服君屡战屡胜,还曾在阏与之战中大破秦军,军中早有马服子的英名。赵国固然人才鼎盛,可诸多后起之秀中,又有几人能似赵将军这般深入军心,得众将拥戴,且将军向来熟悉山野作战,若廉老将军……”
若廉颇但有败绩,平原君便可趁机举荐赵括,染指军中;赵括,其实不过只是平原君的一枚棋子罢了。
月夕不点便明。眼下上党尚未易主,信陵君与赵括相谈如此之深,未免有杞人忧天之感。可她又明白,军中事朝中事,皆是时移事异,事异备变,他们身居其中,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不能不想得长远。
“公子如此坦诚,所说的皆是实情,在下亦不愿敷衍公子。”赵括沉声道,“赵国安危系于上党,上党安危系之于赵国将相。无论赵王以谁为将,赵括只为国家,定当听其差遣,决无私心。若真到无可奈何那一日,赵国用的着我赵括,在下亦是当仁不让。我赵国儿郎,为家国而死于边野,便是马革裹尸,又算得了什么?”
他说的慷慨激昂,话中尤带着凛凛风骨。燕赵从来多慷慨悲歌之士,以往赵括总是言笑晏晏,人又懒散,诸事皆不放在心上;可如今大事临头,危及他的父母之邦,却又这般襟怀担白,意气慨然。
“好,说得好,”信陵君击掌道,“赵将军这番话,实在叫无忌羞愧,方才是无忌狭隘了。在下佩服赵将军侠气,赵魏兄弟之邦,我魏国又岂能隔岸观火?无忌此番回魏,自当竭尽所能,劝说王兄,以图三晋老盟再成。”
沉沉乌云之下,信陵君与赵括两人并立,意气相倾,神采相和。信陵君固然名动天下,风采超然物外,而此时赵括亦是一身矜豪之气,又输得了他几分?
他从前在月夕面前便已说的明白,他虽心慈手软,虽厌倦不义之战,可若到了保家卫国,抵御外辱之时,他必义无反顾。
他是赵人,平日里再是随性,可流淌在血液中,激荡在骨子里的,从来就是中原风骨,燕赵侠风。
月夕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两人,默然不能言语;再仰头望天,天色昏暗,阴云层层,所见一切皆混淆而朦胧。一时之间,她仿佛又觉得眼前两人离她甚远。
天大地大,其实却只有她独自一人。
他是赵括,还是赵子服,早已没了关系。她的心里,又是为了什么事情这样落寞?
她一直如一个旁观者般静坐着、听着,可她与这局中诸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便真的能只做一个旁观者,置身事外么?
她整个人都意兴阑珊着,站了起来,轻声道:“公子,你与赵将军谈论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