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死一样的沉默后,巫妖慢慢说:“你吓的我把早饭都吐出来了。”
它发出夸张的呕吐声音,然后旁边那只狗头真的干呕了一下。奥斯处在极度的紧张中,所以反应有些过激。但他们配合起来,有种无意的幽默效果,多少放松了苏眉钢丝般的神经。
蚀魔像座青铜像,威严十足地站在那儿。他刚刚杀了伊尔维拉,现在有可能杀死他们。半魔则像脱胎于他的石像,容貌比他俊美一百倍,气质却十分相似。
“我有理由相信,”苏眉说,“你拿到了古神遗骸,又想收集更多。”
蚀魔笑了,“其实对我来说,神骸并非必需品。但它近在眼前,我又怎么会拒绝呢?你是我儿子找到的猎物,你们人类有句俗话,叫‘儿子的就是父亲的’,所以,是的,我不会放过你。”
苏眉冷冷道:“我们人类什么时候有过这种鬼话?”
这只蚀魔给她“神性”的感觉。这并非因为他的外表庄严凝重,也不是因为他能操纵那座金字塔,而是来自他对凡人的态度。在她见过的生物里,他和那只星界海兽,是唯一两只很自觉地把自己置于凡尘之上,还没有违和感的存在。
若把图勒菲放在他面前作为对比,也少了点自信,多了点暴躁。
苏眉用手拉平黑袍上的褶皱,仿佛不在意蚀魔的话。由于她心思不在衣服上,连拉三次,褶皱还在原来的地方,还曝露了她起伏不定的内心。凯和她并肩而立,站在半魔后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生怕他乱七八糟的书读太多,当场热泪盈眶地认亲。
他一直渴望正常感情,包括爱情、亲情、友情在内。他成长时缺乏什么,如今就加倍渴望什么。所幸他的大脑还在工作,没被这只突然冒出来的爹吓糊涂。奥斯把自己缩成一团时,克雷德恰如其分地开口:“我相信你说的。”
蚀魔说:“那还不快加入我的阵营。”
如果他有一丝一毫诚心邀请的意思,苏眉就把巫妖生吃下去。他的笑容也像雕像的笑,栩栩如生,缺乏活物应有的变化和感情。
说话过程中,他们都从空中落下了地面,抬头注视阿佩洛伊斯。克雷德将巨剑拄在地上,十分平静地说:“我曾想过我父母是什么人。别的魔裔不在意来历,可我在意。现在你忽然出现,彻底打破了我的幻想。在我们继续谈话之前,我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我在等着。”
“她不是我的猎物,”克雷德说,“她是我的爱人。”
他眼中绽放出残酷的光,迎向狂笑不止的阿佩洛伊斯。如果他把一个人当作敌人,就会露出类似的神情。他对敌人向来很冷酷,除非他们身上,拥有他重视的品行,例如嚎叫着扑向女朋友的巴赛林。
苏眉离他很近,也能体会他内心的挣扎。他想要正常的爱情,自然也想要正常的亲情,可惜这注定不可能。他父母双方,总有一方是冷血无情的大恶魔,就像眼前这一只。和恶魔谈感情,和劝巫妖放弃好处一样不靠谱。
他的犹豫持续了短短一段时间,就被现实击碎。苏眉觉得这是好事,却情不自禁地为他难过。
“他都没问自己的母亲是谁。”她想。
蚀魔尖锐响亮的笑声渐渐消失了。然后,他说:“噢,你没在开玩笑,你是认真的。”
苏眉说:“他是认真的,我也是。他从没想过得到神骸,只要神骸还为我所有。至于你……你想装出一副善良的长辈模样,已经太晚了。你杀了伊尔维拉,你杀了很多人,无论如何,我们肯定没办法成为朋友。”
老实说,蚀魔给她带来的意外感,说不定比给克雷德的还大。克雷德见惯了大恶魔,幻想归幻想,也只是幻想而已。她却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此时发觉自己的公公居然是这个鬼模样,顿时风中凌乱。
出于人类社会根深蒂固的规律,她对他相对客气些。但她的神经再紧绷下去,就要绷断了。这时她更能体会到,为什么很多战士一遇危险,立即大吼一声上前冲杀,因为战斗能够掩盖恐惧。
她还好奇,阿佩洛伊斯和什么人生下了克雷德,又用什么方法克服了体型差距。但是,星界海兽能和六臂蛇魔生出蛇女,恶魔和人类似乎不该有问题。
不知什么时候,凯把双剑挂回腰间,重新拿起长弓。事情发展成这样,他仍具有从容不迫的气度,完全不慌张。他庄严冷峻的脸上,带着令人印象深刻的严肃神情。这种神情源于多年的贵族身份,让人在任何情况下,都觉得他有做主的资格。
他尖诮地说:“我很抱歉打扰了你们认亲,但有些事情必须弄清楚。蚀魔阁下,我听到金字塔仍在运转,地面仍在下陷,显然你不打算就此收手。那么,你究竟想做什么?”
苏眉注意到,他确认克雷德的敌意后才开口,可见他仍重视同伴的意见。他变成了个冰山般的大龄精灵,不代表他将原来的朋友视若无物。
这让她多少感到舒心,也冲淡了因形象转换产生的矛盾感。
如果刨除突如其来的父子相认,那么“你要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话题。他们都身经百战,随便就能看出,阿佩洛伊斯不愧是能够争夺主君之位的大恶魔。他一拳打死伊尔维拉,顺带吸收了她的灵魂,是克雷德、图勒菲都做不到的。
他们究竟能不能胜过他,就是下一个即将解决的难题了。
苏眉总觉得,蚀魔身上有着亡命之徒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