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妞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却哽咽着道:“没……没干重活,俺和俺娘都挺好,就在这灶房帮厨,都是些洗洗涮涮的活,不碍事。”
张石头放下心来,从怀里掏出个小包,递给大妞:“那俺就放心了。这些天天冷,很多人都病倒了。俺趁进山伐木的时候随手采了一些草药,是俺师父教给俺的方子,可以防寒去病。你和你娘守着灶房更方便,有空就煎了喝。俺就先回去了,有空再来看恁俩。”
大妞咬着牙不再让泪水流出。张石头看着有些憨傻,可是她完全能感受到那颗淳朴关怀的心。她不忍张石头再替她娘儿俩担心。大妞抬起头说:“你等等。”然后转身回去。
不一会大妞又从黑暗中走过来,塞给张石头几个馒头。多少天没看见馒头了诶,张石头心花怒放。至少今晚的漫漫长夜里,不会再听到自己那尴尬无比的肠鸣之声!
第二天一早,隔壁铺子上的老王问张石头:“昨天夜里去哪儿啦?大半夜的才回来。”
张石头不好意思地说:“哎呀,对不起啊,昨晚去村儿里的邻居那儿串个门,打扰您休息了吧?”
老王嘿嘿一笑:“你哪儿是打扰啊,你分明就是害人嘛!回来抱着几个馒头狼吞虎咽,奶奶的,俺还没来得及张口问你要,你小子就吃完躺下了!害得我翻腾一夜睡不着。”
“嘿嘿,下次要是有,俺一定分给你。”
“还有下次?你从哪里搞来的馒头啊?”
“俺邻居母女俩在灶房帮厨哩!”
老王一听眯起了双眼,用讥刺的目光看着张石头:“这馒头你也咽得下去?”
“咋?这馒头虽然有点儿硬了,吃起来香着哩!”
“你知道灶房的女人是做什么的?”
“知道啊,做饭呗!”
“我呸!傻小子啊,那些女人是营妓!”
“赢记是啥啊?”张石头还是摸不着头脑。
“就是白天在灶房帮厨,天黑就去军营那边陪当兵的睡觉。”
张石头立刻蹦了起来:“你瞎掰,你别污人清白。大妞她们不是那种人。”
老王摇摇头:“傻小子,营妓是想不做就不做么?皮鞭子抽到你死!灶房那儿的事儿也就你不知道吧,你问问他俩。”
帐篷住着的另两位汉子不禁神情尴尬。一位说道:“老王你在一个年轻娃面前说这干啥,不就是几个馒头嘛。”
老王不禁被说得无言以对,扭脸躲了出去。
张石头这一天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也不知道怎么挨到了天黑。在他心里,大妞就像他妹子一样。虽然他妹子小花古怪精灵,但是大妞勤劳善良、温婉有礼,第一次见面时就喜欢她了。是那种兄妹之间的感情,让张石头觉得应该像哥哥保护妹妹那样不让她受到一点欺负。可是这个被自己视若妹妹的人,都让人欺负成啥了?自己还一无所知,拿着大妞妹妹给的馒头乐的跟条狗一样!
张石头无法原谅自己。晚上回到帐篷里,他在自己的破褥子上辗转反侧。心头蓦然升出有生以来第一股夹杂着无限屈辱的怒气。从来都是老好好、从来都是乐呵呵、从来都是以一双美好单纯的眼睛看世界,这逼良为娼的恶事在新中国哪里见到过呢?万恶的旧社会啊!那些汉奸兵不是好人,良心都大大的坏了!张石头心里想着,眼里却淌出两行泪水。
就让这泪水尽情的流淌吧!这是屈辱和愤怒的泪水,这是一个男孩向一个男人转变的泪水,一个纯洁如白纸一般的男孩,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里,能苟活多久?至少今夜,张石头这张白纸上,写下了屈辱和愤怒!
从此过后,张石头再也没有去找过大妞娘儿俩。他不敢去面对,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更不知道该如何去解救她俩。他空有一身武力,却从未想到过用武力去解决问题。师父释永立也常常教导他:“学武是为了强身,决不可恃勇斗狠。”内心还是羸弱的,即使那一夜让他学会了愤怒,他还是感觉到自己非常渺小。自己只是一个吃不饱饭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