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咬紧牙关强自忍耐,不过片刻便已经被这剧烈绵密的疼痛折腾出一身冷汗。李隆基只觉得自己的头仿佛下一刻便会炸开一般,又好像已经被人用锋利无比的利刃从中剖开,一瞬间涌入许多陌生的记忆。李隆基双目赤红,难过得几欲昏厥,却依然清醒无比的看着一幕幕陌生的场景闪过自己的脑海。短短的三刻钟对于李隆基而言却无比漫长,当剧烈的疼痛渐渐消退后,李隆基早已满头大汗,仿若亲身经历了另一场真实而悠长的人生。
李隆基深吸了几口气,才逐渐平复了狂乱的心跳。李隆基望着刘彻珍而重之的擦拭着鸣凤琴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脑海中却是不断回想起他与暮朝在夕阳下席地而坐抚琴唱和的情形,心中瞬间涌起种种复杂的情绪,嫉妒、伤感、羡慕、怅然,最终却俱都沉寂下来,化为他眼中惊心动魄的深情与执着。
“主子,主子!赶快醒醒!皇上派黄公公前来东宫传旨,急招主子即刻前往紫宸殿议事。”
李隆基皱了皱眉,迷迷糊糊间听到高力士焦急的声音响在耳边,身子不禁狠狠一震,猛然醒了过来。
李隆基坐起身子,沉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高力士连忙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回主子,刚过寅时初刻。”
李隆基目光微闪,心中竟是狠狠掠过一抹不详,赶紧披衣起身,换上一件素雅的储君常服,匆匆乘着步辇向紫宸殿赶去。李隆基赶到紫宸殿时,上官婉儿早已在门口张望多时。
上官婉儿见李隆基前来,不由得轻声松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向李隆基见了礼,轻声道:“皇上已经催促了多次,殿下还是赶快进去吧!”
李隆基微微点了点头,便举步走入殿内,只见武曌虚弱无力的躺在床榻上,暮朝则端着药碗侍立在侧,水润清澈的凤眸此时溢满了悲伤与怅惘,竟是丝毫没有注意到李隆基的到来,只是兀自默默的凝望着武曌出神。
李隆基见暮朝竟然出现在紫宸殿,还以为刚刚暮朝也是被武曌急招而来,因此倒是打消了几分刚刚的不悦。李隆基放轻脚步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暮朝的肩膀,柔和的目光中带着温暖的抚慰。
李隆基以眼神询问暮朝,暮朝心有所感,咬着嘴唇思索片刻,却依旧缓缓的摇了摇头。李隆基以为她由于无法救治武曌而心中难过,未曾有只言片语,只是轻轻握了握她左手,松手前指尖轻柔的划过暮朝柔嫩的掌心,惹得暮朝心中一动,忽然涌起一顾奇异的怜惜。
武曌咳嗽了几声,微微皱了皱眉,轻声询问道:“隆基何在?”
李隆基赶忙上回答道:“孙儿在此,皇祖母切勿忧心,还是先喝了药,养好身子再说。”
武曌微微勾起唇角轻笑几声,却缓缓摇头道:“人生七十古来稀,朕如今已过耄耋之年,已无牵挂,已经心满意足,又何必费心强求多过一日半日,也无甚意趣。”
武曌转头望了望身旁的李隆基与暮朝,浅笑道:“朕记得许多年前,曾经跟随高宗皇帝前往泰山祭天,黎明时分于山顶登高远眺,有幸得观日出东方之雄伟壮丽,朕至今仍无法忘记旭日东升之时朝霞漫天的绚烂景象。如今朕年纪老迈,只怕没有这个福气再次于泰山之巅观看日出景象。你们两个陪伴朕到庭院中走走,宫墙内的朝霞虽然比起泰山观景逊色许多,但也多少有些望梅止渴之功效,聊胜于无,也可暂时排解心中烦闷。”
李隆基与暮朝看武曌此次醒来精神竟比平日还要好些,苍白憔悴的脸色也带了几分罕见的红润,便知武曌已是回光返照,因此虽然知晓武曌的身体不适宜外出,却也不忍拒绝她最后的愿望。
李隆基与暮朝亲自服侍武曌更衣梳洗,扶着她走到紫宸殿外,因怕武曌体力有限,特意命宫人在园中放置了一张舒适的躺椅,暮朝有命宫人在上面多加了两层柔软的锦被,才与李隆基一起扶着武曌坐在躺椅上,宫人们极有眼力的想要取来锦被盖在武曌身上,却被武曌摆手拒绝,“你们实在太过小心了,朕如今身上披着厚实的紫貂披风,已经极为保暖,不需要再盖什么锦被在身上。你们先行退下,只让皇长孙与惠侧妃陪着朕就好。”
当宫人们毕恭毕敬的退下后,武曌抬头相对暮朝说些什么,话未出口却望着暮朝身上单薄的湖蓝色衣裙拧紧了双眉,“此时露重寒凉,你穿的这样单薄,就这样陪着朕站在冷风里,若是受了风着了凉可如何是好?”
武曌说罢又唤来宫人取来一套白如皓雪的貂皮披风亲自披在暮朝身上,柔声道:“这件是朕年轻时最喜欢的一件披风,你穿在身上很是好看,以后便赐给你了。”
暮朝皱了皱眉,推拒道:“这是皇祖母的心爱之物,暮朝实在承受不起。”
武曌却是坚持道:“朕觉得你穿着好看,你只管收着便是,其他人也不敢有所非议。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贱人胆敢私下议论,你只管叫隆基狠狠的处置她们便是。”
暮朝心思复杂的望着武曌,讷讷难言,李隆基却是极为大方的应诺道:“皇祖母所言极是,孙儿一定会照顾好暮朝和哟哟,一定不会让她们母女受到半分委屈。”
武曌满意的点了点头,“听你这样说,朕心甚慰,总算可以放心了。”
当旭日冉冉升起,绚烂的朝霞映满天际,武曌在温暖的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