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惊吓过度,终于彻底昏厥过去。
自从贾元春闭门不见,她就一直心惊肉跳。她们母女数年也难得见上一次。如今皇后大发慈悲,破例允许贾府女眷进宫探望,那贾元春怎么会不见?
除非是她身子有大不好,恐怕母亲见了徒惹伤悲,这才忍心不见。
除了这个缘故,王夫人再也想不出什么了。
她一直就在暗中担忧,但又心存侥幸,总是想着贾元春是因为别的才不肯见她。直到听凤姐儿亲口说出来,她这才不得不面对现实:她的大女儿,整个贾家的依靠,贾元春真是要不久于人世了。
悲痛,担忧,心惊,绝望……瞬间一起袭来,她再也经受不住了,终于昏厥了过去。
凤姐儿冷冷地看着王夫人从椅子上滑落到低上,亲眼看着她的脑袋重重磕在地砖上,亲眼看着她脸上一片青白……
一抹讥笑浮现在她嘴角。
一瞬间,凤姐甚至隐隐有说不出的快意。
就是眼前这个女人狠狠地伤了她的心。
她一惯愿意装菩萨,装慈悲,实则极度自私,无比狠辣!
自己为了她,为了贾府付出了多少心血?得罪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为此在背后诅咒她,暗算她?
王熙凤数也数不过来。
她为了这个贾府操碎了心,又赔上了自己的身子。可这个王夫人是怎么对待自己的?
用的时候甜言蜜语哄着,如今眼见宝玉长大了,该娶媳妇了。王夫人一句话就要夺走她手里的权力!
还要赶她去和邢夫人一起生活!
为了王夫人,凤姐儿已经把邢夫人,那个她“正经”婆婆得罪死了,如今她还怎生回去和邢夫人相处?
可王夫人,她的亲姑姑,根本就不管这些,只要宝玉一娶了媳妇儿,立刻就要撵自己出去。
凤姐儿的心都凉透了……
她真是恨不得这个贱女人立刻就死了才好。说实话,今日晴雯在宫里一直羞辱王夫人,真是痛快淋漓。她都想跟着一起羞辱这“假善人”一次……
可是想归想,做起来就又是另一回事情了。
就比如现在,她只能强压着心里的憎恶,走过去扶王夫人起来,给她揉胸捶背。大不了,她只能在掐她人中的时候更用力一些。
或许是她用力太大了一些,王夫人的人中被掐破了,乌黑的血滴顺着凤姐儿长长的指甲流在她手指上。
凤姐儿厌恶地抽出手来,把乌黑的血擦在王夫人身上。
正这时候,怀里的王夫人却清醒过来,她“熬”地一声哭喊起来,把凤姐儿倒吓了一跳。她急忙收起满脸的厌恶,安慰道:“太太,先别着急,什么事儿总有个章程,况且咱们家娘娘不是还好着呢?咱们赶紧去找好大夫,给娘娘进宫去瞧瞧……”
王夫人此时却哪里听得进去,她倒在王熙凤怀里,拍着胸口大哭大嚎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好容易有一对儿出息儿女,这转眼都要离我而去了啊……这往后叫我指望哪个……”
她这么一哭嚎就又想起贾珠来,忍不住又大哭道:“我的珠儿啊,你这些年可是在哪里啊?你等等娘,娘这就去找你,你就这么不管不顾就走了,娘要靠哪个才好啊?珠儿啊,你等等为娘……”
王夫人此刻状似疯癫,坐在凤姐儿怀里大哭大闹,把个凤姐儿好悬压死,眼泪鼻涕又抹了她一身。把个王熙凤恶心得几乎要吐出来,可又不敢推她下去。
况且王夫人声音尖锐,震耳欲聋,几乎要把凤姐儿震晕过去。
正闹得不可开交,玉钏儿听见动静急忙走了进来。她一见眼前的情形可吓了一跳,慌忙哭着就跑过来要拽王夫人起身。奈何王夫人发福已久身子笨重不堪,她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拽不起来,反倒累了一身汗。
偏偏院子里一群小丫头子听见太太哭嚎,更是吓得直哆嗦,哪里还敢进来帮忙?
眼瞅着王太太越嚎越起劲,把身子底下的凤姐儿压得只翻白眼。
玉钏儿在一边儿急得跳脚,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拽不动她。
可可这时候平儿急匆匆进来了。一见眼前这情景,她也顾不上说话,急忙和玉钏儿两个把王夫人拽了起来。
扭头一看凤姐儿却又坐在地上哼唧,怎么也起不来了。
平儿只得又把凤姐儿搀扶起来,给揉拍了半天才见她喘上气来。
王夫人这时刻却又坐在椅子上拍胸顿足大哭不休。一口一个珠儿,一口一个元春,哭得凄惨异常。
凤姐儿此刻只觉浑身酸疼,连喘气都费劲。她厌恶地看了王夫人一眼,扶着平儿就要往外走。
平儿却不动,反倒凑过嘴来,在她耳边低声道:“奶奶,又出事儿了!”
凤姐儿如今最怕听到这句话,一听就胸口发闷,恶心得想吐。
她皱着眉头,低声骂道:“出事儿,出事儿,成天出事儿!和我有什么相干?谁爱怎样便怎样,别和我说了,我都不知道还能活几天呢!”
一边说,一边就忍不住流下泪来。
平儿忙掏出帕子给她擦泪,又低声道:“奶奶,真出大事儿了,薛家薛大爷出大事儿了!”
凤姐儿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子,慌忙问道:“薛大爷?薛呆子?他又怎样了?又是和谁抢丫头子,把人打死了?”
她这话本来是揶揄,谁知那平儿真点了点头,低声道:“可不是,那薛大爷又看上了一个戏子,和人家抢人,一酒杯打在人家太阳穴上,当时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