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岁月即便难熬,时光也是这么一天天流逝,日日月月,转眼间宜妃就要生产了。
曾嬷嬷越发紧张,每个前来假扮问候的嫔妃,在她看来都怀抱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们个个表情僵硬,眼光闪烁,若说她们是真心前来贺喜,恐怕只有鬼才相信。
她们无非是想要探听个消息,看看宜妃有没有什么凶险。
若是有凶险,她们自然心底里高兴。
若是没有什么凶险,她们也不介意找些机会,制造些凶险出来。没有人希望宜妃肚子里的小皇子安稳出生。
可是曾嬷嬷偏偏把个坤宁宫看守得铜墙铁壁相似,愣是一点儿机会也没有。
若是别个还罢了。偏偏这嬷嬷是皇太后跟前的红人,跟着太后在后宫战斗了一辈子,谁敢惹?
就是皇后在人家跟前也得恭恭敬敬呢!
众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皇后近些日子倒是来得少了,据说是身子不爽利,在景仁宫病倒了。
究竟她病没病无人得知,倒是有一个真正有病的人来了。
凤藻宫贤德妃贾元春。
贤德妃娘娘是真病得不轻,一看她的脸色就知。
本来丰韵微胖的脸,如今竟然只剩下窄窄一条,简直就是骷髅上贴了一层皮。
那薄薄一层皮肤几近透明,能清清楚楚看见皮肤下的淡紫色的血管,甚至能看见血管中淡红色的血在流动……
这已经不是简单一句吓人能形容的了。
惊悚、绝望、消耗殆尽……这些词汇也仅仅能能描绘出几分贾元春此刻的凄惨。
凤藻宫的贤德妃娘娘,简直就是一具行走在人间的骨架,随时有可能崩塌殒命。
她自然不能步行了,是乘了轿辇,由几个小太监从凤藻宫一路直接抬入了坤宁宫殿内。
路途虽然有些远,但几个小太监走得轻松,恐怕辇上的贾元春娘娘已经没有几两重了。
“妹妹……我……身子不好……也只能稍稍看妹妹一眼……恭祝妹妹……喜得贵子……”
短短几句话,贾元春喘了半天气才说完。
宜妃看了贾元春这副形象,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人,这还是人么?
怎么会消耗得这么厉害?
消耗成这样,怎么还活着?
宜妃都不敢正眼去看贾元春,当下只得敷衍了几句。
曾嬷嬷见了贾元春,更是惊骇异常。
因为贾母的关系,她暗中很是关注贾府入宫来的这位大小姐。
贾元春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嫡亲孙女儿,她怎么会不时常在暗中窥探?
不过是几个月不见,这位娘娘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原先那个姿容微丰,杏眼桃腮的美人儿去哪里了?
曾嬷嬷心如刀绞,急忙偷偷就出了大殿。她不敢再停留了,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声音来。
这后宫还真是吃人不吐骨头!把好好的一个女儿家转眼就折磨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曾嬷嬷在无人处痛洒了几滴眼泪,这才急忙擦干眼泪匆匆往回走。
她还想着要多看贾元春两眼,瞧她如今这形状,恐怕也是撑不了两天了。
可是就在她将将绕到大殿正面,却见几个小太监已经抬着轿辇出了大殿往宫外去了。
阳光匝地,轿辇四周粉红色的纱帘随微风不住轻轻飘荡,纱帘中隐约可见一副骨架似的美人,她斜卧在轿辇之上轻纱之中,恍恍荡荡地远去了。
透骨的寒意从骨髓中透出,曾嬷嬷扶着身旁的宫墙,泪如雨下。
故人,恩人,就这么远去了,她也只能偷偷目送一程。
四大家族即将烟消云散,它的子女后代,也都要如此跟着殉葬了……
曾嬷嬷偷偷伤心良久,这才红着眼眶进了坤宁宫大殿。
宜妃挺着肚子正坐在榻上,她还丰润美丽,不过此时她的脸色极是难看。
“晦气!真是晦气!这一大早的,她过来做什么?一脸一身的晦气!叫人见了就心烦!真是讨人嫌!”
宜妃抚摸着庞大的肚腹,皱着眉头不住喃喃咒骂。
她骂的自然是贾元春了。
她并不知道,这位凤藻宫的娘娘,也曾经和她一样美丽风光过。
只是玉人一瞬间玉减香消,后宫的起伏跌宕,前朝的楼起楼塌,又有谁能说得清?
曾嬷嬷见宜妃乱发脾气,正想要开口安慰几句,猛然就听外头有人高呼:
“皇后娘娘驾到!珍贵妃娘娘驾到!”
这喝禀声未落,宜妃和曾嬷嬷同时变色。
这两位罗刹娘娘怎么就碰到一起来了?
这两位位高权重,横贯后宫,所到之处,无不披靡。
她们今日一起来宜妃这里,究竟是来做什么来了?
一霎那,殿里的宜妃和曾嬷嬷脑子里涌现出数个念头。
这么一愣神儿的功夫,就听见外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紧跟着帘子哗啦一声响,两个美人儿几乎并排着一起走了进来。
殿里众人急忙下跪迎接,就是宜妃挺着个大肚子不便,也急忙由曾嬷嬷扶着要往下跪拜。
“罢了!罢了!宜妃妹妹挺着个肚子,又都是自家姐妹,就不要行这虚礼了,快起来吧!”
皇后温婉的声音尚未响起,珍贵妃爽朗的声音就说道。
“是……”
宜妃低低应了一声,曾嬷嬷慌忙就扶着她起身。
“咦?这位嬷嬷可不是太后身边的曾嬷嬷?太后她老人家一刻也离不开您老人家的,您怎么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