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不早了,韩宿迁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
不一会儿,心腹走进来,拱手道:“将军,玄武门已开!”
韩宿迁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我知晓了,立刻准备,去玄武门。”
心腹刚刚走开,裴氏便走进来,唤了一声:“夫君。”
韩宿迁见裴氏衣衫齐整,眉头皱起:“夫人,你竟还未睡下?”
裴氏把手中的角灯递给身边的婢女,上前来替韩宿迁规整了腰间有些凌乱的承露囊,笑道:“夫君还未睡下,妾怎敢睡?”
“大郎睡的可好?”他问。
“还好。”裴氏答。
韩宿迁沉吟了一会儿,仿佛也没有其它要说的了,便点头:“照顾好大郎,我许会晚些回来,若要用膳,可不必等我。”
匆匆撂下这句话,韩宿迁便走开了。
天还未亮,正是寅时。
裴氏的一声“好”还未出口,丈夫便已经走出了大门,她站在高阶上,只觉冷风习习,吹开了臂上的披帛,散落于地。
婢女赶紧捡起,站在裴氏的面前,正待绕好,却忽觉手背上一阵凉意,她一怔,往下看去,是一滴清凉的水。
“夫人,你……你这是怎么了?”
婢女慌忙道。
裴氏羽睫上带着点点湿意,她眨了眨,最终接过婢女手上的那一截披帛,径自搭在臂上,低低道:“走罢。”
……
铠甲摩擦的声音愈发的大,在空气中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刑部的大门前,一排的士兵操戟,刚正立于韩宿迁面前。
年轻将军的脸隐没在暗中,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脸上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转身利落的上马,喝道:“玄武门!”
后半夜,当许多人还沉浸在睡梦之中时,并未有人打扰他们的宁静,这份安稳持续到五更的最后一打梆子,便有沉闷的响声“轰隆”而开。
“不是说好早开一刻么?真是不守信用!”
大门开了一道缝,有两个人走出来,均是着褐衣,其中一个带了一顶幂篱,即便是遮着面,依旧能感觉到他的怒意。
“即是如此,”那开门的守卫脸上带着古怪的笑意:“敢问大师为何如今方出来,陛下难道不该十里相送么?”
“贱奴!”济世冷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我和陛下自然交代过了,莫不是还要再向你交代一番?”
“不用不用,”那士兵做了个延请的手势:“您自有他人交代,不必与我等小人说。”
“夏虫不可语冰,”济世哼了一声,好似没听懂那士兵的嘲讽之意:“拿人钱办人事,真是多嘴!”
他甩了甩袖,正待往前走去,忽然不知何处来的“一阵大风”直把自己头上的幂篱一并吹去。
“铿”
马上之人挥剑入鞘,高声道:“大师,你这是去哪儿啊?”
济世没料到面前竟兀然有个骑马的男人,再看看地上的幂篱,他的脸有些惨白,望着马上健挺的男人,“你、你是谁?”
“刑部员外郎秦峥。”那人抱了抱拳,下马来,上下打量着济世,面上的笑容逐渐狰狞:“怎么,济世大师、正谏大夫不认识我?”
秦峥?
济世的脸愈发的白,他怎会不认识秦峥?
往日济世跟在李道潜身边,偷听帝后谈话的时候,便知道皇后身边一直有一类人,他们身在刑部或大理寺,担任着重要的职务,每每审讯那些得罪皇后的人从未失手过,只要靠着牢狱中严酷的刑罚便可以使人屈打成招,就算是再有气节的人在他们面前也变成了一群无话不说的绵羊。
济世感觉自己的牙齿在打颤,不过他这人在外许多年,早就养成了八面玲珑的本事,当下咬紧牙关,兀自镇定道:“听说过秦外郎,不晓得外郎为何阻拦贫僧出城,当年陛下曾经向贫僧承诺过,无论何时我想走都不会有人阻拦我,难道陛下的鱼符也不作数吗?”
话说完,济世颤抖着从腰间拿出一块鱼符。
秦峥的脸似乎变了变,不过紧接着,他一手拍掉了济世手中的鱼符,叱道:“宵小之辈竟敢冒陛下之令,还不赶紧束手就擒!”
“贱奴,你若不再要我出城,我必要陛下杀了你,诛你五族!”济世恶狠狠叫道,整张俊美的脸因为激动而变得扭曲凶狠。
“大夫若要陛下诛杀朝廷命官,难道不需要过问皇后吗?”
一匹马停在了济世面前,马上坐着一个年轻的郎君,火把亮起,橘黄的光线打在他俊逸的脸上,他只轻轻挥挥手,便立刻有人上前来制住了济世。
感觉到双臂已经不听自己号令,济世双眼血红:“韩宿迁,你私自干涉我的去留,难道也不需要过问陛下么,他才是大唐的君主!”
韩宿迁淡道:“你现在说这些话还有用么,人证物证俱在,以为自己还逃的了?”
如果刚刚济世的心中还留着半分的希望,以为自己的事情并没有被发现,那么现在他的心已经落入了无间地狱。
“不,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逃!什么人证物证,你不要以为自己是皇后的侄子便可以肆意妄为,我是绝对不会跟你回去的!”济世像一头发狂却无招架之力的野兽,大声而慌乱的嘶吼着。
韩宿迁解下腰间的承露囊,一把塞入济世的口中,脸上带着厌恶的神色:“赶紧押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