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晚了, 朕回云殿还需半个时辰,记得小殿下明日该去弘文馆的, 再不睡可又耽误时辰。”女帝阖眸躺在榻上,双手置于小腹上, 娴静的睡姿, 似是将这里当作云殿。
安阳微微侧脸,看着自来熟的人, 抱着毯子移到她身旁, 凑近后, 悄悄道:“天潢贵胄,应该端庄守礼,你这般将规矩置于何地?”
婉拒的话说得很明显,女帝睁眼就看到了安阳眼中的颓丧, 曲径通幽的墨兰,温秀之余多了些调皮之色。
她装作漫不经心地侧眸,弯了弯唇角:“小殿下很端庄很守礼, 你见我这个天潢贵胄可从未行礼,就在从前你连我名讳都唤得出口, 你与我提端庄守礼, 是不是脸面厚了些。”
从前二人名义上是真正的母女,安阳有人在唤皇后殿下,无人就直呼其名, 久而久之, 奕清欢也习惯了。
蓦地听她喊着端庄守礼的规矩, 颇有些想笑。
安阳不知从前的事,但她知道正主爱慕奕清欢,定然不会唤她母亲,唤她名讳也是极有可能的。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安阳‘痛’得皱眉,摸了摸自己的厚脸皮,气得不敢再说话,抱着毯子滚到床内侧,算是面壁思过。
就会拿过往的事情欺负她!
她这方将毯子抱走,女帝摸了空,看着恨不得离她百丈远的少女,只留给她一个消瘦的背影,软乎乎地一团蜷曲在角落里。
她无奈道:“小殿下,你总得将毯子分我一半才好。”
“不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自己去找就是。”安阳的鼻音有些严重,倦意浓厚,似个奶娃娃般不乐意地回答。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句话好熟悉,女帝楞楞地看着前方,她有些不忍地想起以前的事,有个人也曾告诉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待我登位后,天下是我的,你也是我的,后位依旧是你的,我会善待江北,让你无后顾之忧。
说完,那人便蹭了过来,搂着自己不愿放手。
奕清欢合上眼睛,近日来的杂事太多,漠北不宁,凌州城不顺,旧楚遗臣作壁上观,只要他们知道安阳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宫外,定会引起纷争。
带来的血腥,会污染了安阳心中的净土,这是她不愿见到的,但人终究是藏不住的。
最重要的是那方玉玺,确实是假的。
真的,应该只有安阳一人在何处了。
她看着那团影子,有些事情她无法预料,但可以将人圈在怀里,护她半世安宁。
大周,新生的朝代,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人心亦是在变化的,但她愿意相信安阳的心是属于她的。
小殿下似有不忍,身后没有动静,她翻过身子,直勾勾地注视着女帝,“我让你青黛给你拿条毯子过来,陛下若是染了风寒,我就成了大周国的罪人了。”
闻及罪人二字,女帝的眉梢狠狠一蹙,吓得安阳慌忙将毯子甩给她,自己拔腿往外跑去,君王喜怒无常,这个地方太危险了。
奕清欢顺势起身,在她两只脚落地前,将人按回了榻上,看她惊慌的模样,触及她柔软的双手,“你为何惧怕我?”
“古人云天子一怒浮尸百万,自然是怕的。”
“我在你眼里,只有天子的身份?”女帝的声音略带沙哑,依旧是温柔的语调,若细细听来尾音似在发颤。
安阳不说话,揉着身上的毯子,委屈地抬眸瞅了她一眼,点点头。
得到肯定答复的女帝,心中的挫败感加深,深瞳中漾过一丝落寞,在摇曳的烛火下潋滟着淡淡的沉郁,抬起修长的指尖戳了戳安阳的脑门,“傻乎乎的样子,你能信上官衍,为什么就不能信我呢,我当真十恶不赦,罪行罄竹难书?”
安阳很想点头,又怕在她伤口上撒盐,怔忪了须臾,垂下双眸,晃了晃脑袋,“陛下是天子,怎会有罪行。”
违心的安慰,在奕清欢耳中听出了讽刺,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安阳鼓成包子的脸颊,视线模糊,连眼前人都染上了淡淡雾气,“也罢,我耐心等你就好,只是罪人二字不可再提了。”
曾经,奕清欢临出征时,总听文帝不自觉的谩骂,无外乎安阳是旧楚的罪人,亡国之人。
其实,太史局推测错了,文帝才是亡国之人,楚国在他手里灭国,与安阳并无关系的。
女帝走了,终究无法对视安阳眼中淡淡的恨意,其实,那不算恨,只能算是发自内心的抵触。
依旧是安阳口中那句话,谁会喜欢上曾经想要杀死自己的人。
翌日,依旧回到了风平浪静的日子,春日最让整个凌州城上心的便是三年一次的科考。这次不同往日,今年的科考是大周第一次举行,前三甲必然受人瞩目的。
有些权贵早已看好贵族的子弟,待中考后便牵引红线,贵族子弟有功名在身,谈婚更加容易,这也是世家大族的规矩。
今年的殿试结束后,状元落在了上官衍身上,可惜了很多挤破脑袋的权贵的满腔心思,上官衍早已娶妻,没有机会留给他们了。
弘文馆里安阳待了半月,让其他同班好友很开心,考核终于不用担心最成末位。新来的同学上官年几乎囊括了所有学科的末位。
让很多人好奇,上官年是否真的是上官家的血缘,其父其兄文采惊人,到他这里不说文采平平,也不会这般糟糕。
并非安阳愚笨,而是她根本无心于此,经常被九皇叔拉着从后门出去逛集市,授课的夫子碍着中州王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