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方雨花了很多时间才能理过思绪来。当时她是太震惊了,逃得狼狈,什么都不顾。等到回到家里来才终于镇定了几分。把鞋子脱掉,走进浴室去洗了个热水澡,滚烫的水从头浇到底,燎得五脏六腑都刺痛如焚,她坐在浴缸里,环抱着自己,任水波将淹没过肩膀。
水温太烫,水下的皮肤都是微红的,她低着头,不断地流着眼泪,随着刷刷倾斜的水流,也分辨不出多少泪水,总是通通地流入了浴缸,消失不见。在这个静止的空间里,她低着头,长发在水里飘荡,她发愣地看着发丝轻轻地舒展,毫无重力地飘荡,一根一根,一缕一缕,那样孱弱无助的逶迤。她伸手去抓,手指碰到水面,一切都流转而逝,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把家里的热水都用光了,便只剩下冷水浇下来。身体还在热水里,头顶却是冷的,方雨惊了一跳地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关了淋裕走出浴缸,大片的水渍泼洒出来,她也不去理会,全身都在发抖,连忙抓了浴巾把自己裹祝
走出浴室,脑子里都没有意识接下来该做什么,穿好了衣服便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打开电视,正在播《魂断蓝桥》的老片子。她没赶上开头,开始看的时候已经是罗伊和玛拉热恋的镜头,罗伊在玛拉宿舍外面雨中等候,玛拉跑出去与他吻在一起。黑白的老片子,镜头有点跳,那个年代的美国片子,男子高达挺拔,女子小巧玲珑,接吻的时候总会仰起头来期期地等待他触碰她的唇,还真是浪漫。
外面天气寒冷,风吹着玻璃窗“呼呼”地响,房子里也很冷,整个客厅都是黑暗的,只有窗外的夜色投射到地板上,还有屏幕上交替的光线。方雨没有力气去开暖气,顺手抓了条毯子裹在身上。好长的电影,一直看到尾声,玛拉穿得典雅美丽,与罗伊在晚宴上跳最后的一支舞,她心里绝望,却要强装笑颜。
方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想起刚才顾江城在路边抱着她的时候,她背靠在他怀里,就那么静静地靠着,自己所有的脆弱都曝露出来,血肉模糊。她这辈子最狼狈的一幕要数今夜的失态,而他完完全全地看了去,最难堪的不过如此,可是如果让她选择,如果只给她一次机会,只让她许一个愿望,那么她希望那个时刻静止在时空里,永远不要继续下去。
电影演完了,又播出了午夜新闻,再播了些广告,电视台都休息了,屏幕上就只剩下没有信号的红蓝条纹。这个寒冷的夜,她一直都没有睡,缩在沙发里把她与顾江城所有的记忆都细细地回想了一遍,就好像在看一场自己的电影,每一个镜头都连贯了起来。
其实她脑子很乱,很多情节都不断地跳过,最为清晰只是几幕最为鲜明的画面,好像他怎样霸道地占有她,怎样温柔地安抚她的不安,怎样沉默地对她包容,怎样痛苦地挽留她的离去。方雨去了美国一年多,可是这些记忆都很鲜明,几乎都在昨日。今天再回过头来,他与她之间的丝丝缕缕,深深地烙在了心里。
一年之后,他和凝儿订婚了。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方雨的心里好像长了有毒的黑藤,酸涩、愤怒、隐隐的恨意全都盘延上来。他在报复她,报复她离开了他。他是不是很得意?他是不是觉得她会有多么后悔自己当初做了错误的决定!方雨觉得自己是该恨他的,可是等到真的仔仔细细想过了,才又发觉自己其实没有理由恨他。当初是她非要离开他,她走得那么决绝,丝毫不去顾及他的伤痛。也许他要娶凝儿是因为爱上了她,又或许是因为她更加合适。无论是怎样的理由,自己都没有立场去责怪。一年的时间说起来很短,可是过起来或许很长。凝儿也很好,温柔美丽,比自己要漂亮,更不要说性格也好,中学的时候就有好多人喜欢她。
方雨仰头靠在沙发上,湿漉漉的发丝垂下地板。她看着头顶上的吊灯在天花板上上折射出零碎的影子,不由地自嘲地苦笑。女人最大的通病就是以为自己可以拥有一个男人永远的爱情,其实爱情这种事情,在时间的摧残下也许早就剩不下什么。这世界上本没有人离开了另外一个人便并不能活。当她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顾江城早就继续走下去了,他一个人其实过的很好,完全不需要她。如果她真的聪明,就该呆在美国,等到事业成功,生活完美的时候再回来。遇见他的时候,也许两人各自已经成家,他有了妻儿,而她也可以光彩照人,宛然自若地与他谈起人生,以往的遗憾成就了她如今的平静泰然。
可惜,她就这么莽莽撞撞地回来了,谁也来不及通知,连个电话都没打通,就这么自以为是地跑到他跟前。她以为他会怎样回答?她是不是以为他会感激涕零地说他有多么想念她,有多么渴望她会回来再与他在一起?她怎么会忘记,他是那么骄傲的男人,背景那样地好,没有了她,自然还有很多的选择。她这辈子唯一一次的冲动,将她的自尊砸得粉碎,她甚至不知道怎样才能去修补回来。
方雨很疲倦,睡在沙发上,早晨的时候便听见门铃一直地响。
她拖着沉重的身体去开门,开门之后,燕子就站在自己跟前。方雨还来不及问她来的原因,燕子就已经推门而入。
“你怎么样?”
“我?”方雨苍白地笑了笑,“不用紧张。我没打算做傻事。”
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