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金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苏晋江正在收拾行李。上午的飞机,飞某地景区。
他原本是要跟着剧组的大巴车走,但他住的地方太远,尉檀就说开私车过来接他。苏晋江没拒绝,尉檀不会跟别人假客套。
刚把行李箱关上,手机就响了。
万金倒是没多说,只在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哎对了,网上有人喷你,这正常得很,你别理就是了。到了剧组以后,跟别人多学习学习,啊。”
万金说得轻松,但苏晋江知道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否则万金用不着特特在他出发之前专门提醒他。恐怕是万金担心他没经验,头脑一冲动就上网去跟人掐,破坏自己的形象。
苏晋江“哦”了一声,没多问这事,“我不会乱做事的,万哥你忙吧。”
万金有点不好意思,“对不住啊,你跟吴心的档期正好赶一块儿了,我是真的分|身乏术。照顾不到的地方,哥们多担待担待。”
苏晋江笑笑,“说什么呢,咱们谁跟谁。”
挂了电话,楼底下尉檀的车也到了。
尉檀看苏晋江就拉着一大一小两个箱子,皱了皱眉,“行李这么少?”
“嗯,够了,太多也不好带。”苏晋江说。其实他也觉得自己的行李带的太少,这次可不像他以前拍戏那样每天都能回家,估计在深山老林里一住十天半月是平常事。可是毕竟蹭尉檀的车,他总不能把人家的后备箱都占住。
尉檀看看时间,推开后座的门,“上车。”
司机帮忙把行李箱放好,苏晋江和尉檀并排坐在后座。尉檀戴上耳机听歌,苏晋江拿出手机上网,两人互不干扰,无需尬聊。
苏晋江登入自己的微博。他平时很少使用网络社交平台,从注册账号到现在,总共也没发布过几条内容。最新的一条是前些天为了配合宣传而转发的官微“九宫格”,他只写了两个字“加油”。
就在这一条下面,有数百个评论。排在最上端的几个热评清一色是在吐槽,苏晋江以前出演过的几部作品以及评分都被细致地列出,再以侮辱性的措辞进行点评。
这些热评下面的回复也各具风格,看似杂乱无章,但仔细看之下,就能发现规律:这些回复互相铺路,一步一步把话题重点从苏晋江演过的戏导向苏晋江本人,最终导向一个似乎水到渠成的结论:一个档次如此之低的演员能够打进《鸿蒙》这种级别的剧组,里面一定有黑|幕。一个有黑|幕的演员,人品一定有问题。
这样为黑而黑的逻辑,本身站不住脚,但却十分有效地利用了网络舆论的特点:速度快,周期短,不给旁观者思考的时间。
只要让多个人的发言互相印证,就能在短时间内产生众口一词的效果。再加上偏激的煽动,一个实际上缺乏逻辑的推论,就会被包装成一个貌似言之凿凿的定论,进而成为名正言顺进行人身攻击的理由。
退一步说,即使不能变成定论,这么一顿折腾也足以给大多数人造成不良的情绪体验。
在这样一个信息高速更迭的时代,喷子策略的核心,就是以极端化的方式贩卖焦虑。一个能够引起舆论风波的事件不一定有多大,只要激发了广泛的焦虑,当事人就会被置于风口浪尖,背负精神压力。
苏晋江一条一条研究那些评论。发布的时间都很接近,集中在上网的黄金时段。有些账号是新注册的,还有一些不知是否营销号,言论大多极端而偏激。
苏晋江这会儿反而觉得心里安生不少。事情一旦实际发生,就不再令人担忧,接下来只要想对策就是了。
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盖住了手机屏幕。苏晋江转过头,发现尉檀正看着他。
“不用担心,都是这么过来的。”尉檀的声音清冷冷,却自有一种温柔,“他们在这个时候针对你,就是想让你有压力。不要被他们影响。”
“我知道。”苏晋江笑笑,用玩笑的语气调节气氛,“我从小倒霉惯了,早就辱辱不惊。”
尉檀也微微笑了,“这是机会,好好干。”
尉檀说得简洁,苏晋江听得明白。
尉檀自己也经历过舆论风波。那时候的他出道还不算太久,但已经显露出了走红的势头。有人按捺不住,制造了一起黑粉事件来整他。一群喷子假装成尉檀的粉丝,到处攻击其他艺人。接着又有人把尉檀接受采访时的一些话进行“技术性”的断章取义,变成了具有误导性的言论,跟一些莫须有的“黑历史”混在一起,煽风点火,乌烟瘴气。
当时很多人都觉得,尉檀这下恐怕是要栽。就算不被雪藏,接下来的发展也会受影响。
但尉檀顶住了。
再后来,等到尉檀名气越来越大的时候,大家回头去看,发现正是那次黑粉事件成就了他。——这当然不是说尉檀自己策划了那起事件。那种抹黑的力度,完全是往死里整。尉檀就算想自我炒作,也不可能对自己下死手。
尉檀所做的是,通过那起事件,建立起了不可动摇的粉丝基础。在后来娱乐圈里,“檀粉”几乎成了“理智粉”的代名词,喷子和黑子在他这里都蹦跶不起来。
苏晋江有时候觉得,尉檀像植物,静默却有生命力。当他是颗种子的时候,别人挖个坑想把他埋葬。他却从泥土里吸收养料,长成了繁茂的大树。
此时此刻,跟这样一个人同处在这样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小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