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云数不清做了多少个那样的梦。
周围是翻滚的黑色云海,沉闷的雷声敲击着末日的悼歌。
她站在泥洹崖的边缘,望着这个血洗万恶的地方,下面深不可测。
“别过来。”
他如是说,双目冰冷没有焦距,眼底充满了平静。
承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有如泥洹崖底一样的深黯,慌乱顿时抓住了她的心。
她颤抖着说:“你要干什么?”
他勾起嘴角,是醉心的笑容。
那双美丽的星眼在笑,两片薄薄的嘴唇在笑,灿烂中却溢出了悲伤。
他嘴里念念有词:“风辰,封尘,不过是没人愿意提起的过往,蒙上了尘土的肮脏,你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世上。”
仿佛风吹来,承云来不及伸手,便见灰色的衣角翻飞。
他跃下了泥洹崖。
她骤然瞪大了眼睛,恐惧、震惊、绝望,指甲嵌入地缝,刮出了血,她却毫无知觉。
入泥洹崖者,魂飞魄散,不得来生。
这是一场没有余地的处决,而审判者就是他自己,他为自己下了不能救赎的死令。
承云站在崖岸,仿佛一个执行者,用一双无形的手将他推向崖底。
悲剧上演的那天,许多事情正在发生。
那日,严曦向风辰表白被拒的事情传遍了九重天的各个角落,嘲讽耻笑的声音甚嚣尘上。
承云知道严曦向他表白的情景——
桃林似海,芬芳中凝着少女的烂漫情怀,随后少年淡漠出声,一场桃花雨骤然而至,如一片片削肤刺骨的利刃。
承云不怪风辰的冷漠拒绝,却愤恨他将此事那般宣扬。
那日,被不堪的流言蜚语折磨的严曦吞下了凝颜丹,以为变得再好看一点,就能俘获风辰的心。
岂料凝颜丹反噬,灼伤了她的面容,她的身体,她的法力。
承云去看她时,她向承云乞求带她离开,她想偷偷见风辰最后一面,可是她病弱得连走路都困难。
那日,承云拒绝了严曦,但她保证会把他带来,让他认错。
他残酷地撕碎了一个少女最纯洁的最初始的梦幻,还将这血流不止的伤口当做笑料玩弄于世,他要为他犯下的错道歉。
于是,那日她找到了他。
他半靠在一颗巨大的梧桐树下,孤独的背影里藏了无尽悲伤与绝望。
但承云被愤怒蒙蔽双眼,在他身上除了罪恶与无情,什么都看不到。
承云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愤懑:“严曦想见你,跟我走一趟。”
他继续保持着半靠的姿势,无动于衷。
“喂!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承云忍无可忍,大跨步走到他的面前,看到他漫不经心的把弄着一片梧桐叶,满腔怒火腾腾地往上蹿,却卡在他抬头的那一刻。
何时,他那棱角分明的面孔如刀削般瘦弱,涂满了憔悴和忧伤,如他手中凋落的残叶。
那又怎样,严曦的模样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收敛了一丝情绪:“严曦病倒了,她想见你最后一面,你赶快跟我走吧。”
他慢慢扬起上眼睑,冷笑一声:“凭什么。”
“凭什么?呵,凭你残忍拒绝一个青葱少女的爱恋,还将此事公诸于世,让她遭受百般折磨!你知不知道她被凝颜丹反噬,那么漂亮的她变得体无完肤!她成天养在家里不敢出门,都是因为你把这件事告诉了大家,害她成了笑柄!”
他语调轻慢:“关我什么事?她自作自受。”
依旧是毫无一丝愧疚的语气。
他脸上的悲伤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无所谓得理所当然的模样。
“你!”承云气极,“你,你简直就是个毫无人性的混蛋!别以为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你就可以拿她们的感情为所欲为!对,爱情是不平等的。但是,爱情是纯真美好的,不是你可以随意玩弄的!像你这般狼心狗肺,只会玷污这世间所有美好的感情!”
回想起来,承云觉得自己当时就像个傻子,沉浸在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的仗义中,在感情操纵下变成一个狠毒的刽子手。
她声嘶力竭吼出了最致命的一句——
“你根本不配待在九重天,不配活在这世上!”
他手中的枯叶掉落,淹没在满地的落叶中,毫无踪迹。
“没错”
他低咕一句,转身飞走。
承云以为他要逃跑,急忙追了上去。
然后他们来到了泥洹崖,他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留下承云独自一人为自己犯下的罪忏悔。
后来承云才知道,原来他一直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是凰族三公主风尔雅意外怀上的,父亲是她的贴身侍卫莫求。
凰族尤其重视门户,他的血液一半高贵,另一半却低贱如泥。
风尔雅早有心上之人,却没想到被自己的贴身侍卫糟蹋,身体虚弱的原因让她不得不诞下这个孩子。但骨子里的骄傲让她无法容忍这样的结果,于是她将所有的怨恨发泄在这个孩子的身上。
囚禁、毒打、谩骂,累了就置之不理。
风辰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
所幸,他还有个如太阳一般的父亲,给他撑起一片蓝天,为他滋润一方沃土。父亲不忍心看他日日遭受母亲的虐待,便偷偷将他送往九重天,到白泽上神的门下学习。
然而某天,远在九重天的风辰收到消息,父亲出征战死,尸骨无存。
至此,他生命中唯一的光明陨落了。
都说凤凰非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