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冷,却也似比往年来得短暂,眨眼入三月阳春,眼见柳条抽绿,草芽儿冒头,猫儿叫-春......咳,总之,春天来了。
年前时节,李孝廉加大学士衔,迁吏部尚书,又被赐了一座大宅子及金银田产若干,却是加官进财,春风得意了。李孝廉圣眷正隆,皇帝本欲封爵,却是被他婉言谢绝了。
李孝廉心里明白得紧,若是被那一干红了眼的同僚们记挂上了,有够自己喝一壶的......若是更不幸有朝一日被当今圣上惦记上了,那就......算了,还是夹起尾巴来做官为好,咳。
总之,李大人春风得意马蹄疾,李玳也一同被当今圣上提溜了过去,说是要许他官做。李玳于是逃得比兔子都快,连道自己乃不折不扣的纨绔子一名,实在是难以担当如此重任云云。皇帝笑得高深莫测,最终却是没有勉强他。
花子尧被接入李府后,就被当做祖宗一般供养了起来。不但李玳整天心肝儿宝贝肉儿地哄着围着疼着宠着,便是名义上的老公公李孝廉也从不曾拂了他的面子,只令府中仆从好生伺候着,自己则端着架子,一副慈祥长辈模样。
于是花子尧在熬过了孕期前几个月的虚弱之后,终于在暖融春日中,登上了前往湖州的马车。
原本花子尧想去湖州祭奠亡父,李玳是宁死不从的。只可惜花子尧脾气拗起来李玳实在不是他的对手,加之夏太师与夏亥伏诛,论情论理都该往亡父花庆年坟上上几柱香祭祷一番,以慰他在天之灵,花子尧的身体又已无大碍,只要小心不要劳累着,倒也不会出什么差池。李玳头疼半晌,又特意去普济寺询问了精通医术的大哥一番,最终还是无奈妥协了。
花子尧原本还在担心李玳会把出行的排场搞得庞大无比,却没料到出发那日,除了一辆外表朴素内在却着实豪华的大马车,一名随车的大夫,几个随身伺候的小厮丫鬟再无其他,这才将担了许久的心放了下来。
只是车行途中,不论何时何地,都会有热汤热水伺候着,各种点心蜜饯,鲜果佳肴预备着,干净整洁的衣物齐备着;出门从来不必担忧遇到拦路的地痞流寇,也不用操心前不见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没有舒适的大床可以入睡......
总之,花子尧在哭笑不得的同时,也着实被李玳所花费的心思深深地感动了一番。
李玳深怕花子尧赶路太过辛苦,将行程时间拉得无比之长,走了将近一个月方才进入湖州地界。
这一日尚不及正午,李玳就命人停了马车,转头对花子尧道:“子尧,我瞧官道旁有一家茶寮,倒也还算干净......我们也赶了半日的路了,先去那里休息一下再走如何?”
花子尧已有五个多月的身子,只是他向来身材瘦削,又体寒着衣甚多,乍然瞧来,凸起的腹部倒也不甚明显。不过即便如此,随着腹部的日渐隆起,李玳也晓得花子尧久坐会感觉不适,况且这茶寮里人甚少,李玳便开了口。
花子尧正坐车坐得腰酸背痛,又瞧天色尚早,知晓今日入夜前必入得了湖州城,也便顺从地点了点头。
李玳为他戴上纱帽,又披上件薄外衫,这才从容扶着花子尧下了马车。
见款步踱进店来的李玳等人衣饰华贵,气势不凡,正在旁边闲磕牙的茶博士立即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来招呼。
跟在一旁的侯明远却随手扔给那茶博士几块碎银,道:“不劳小哥了。我们自己带了茶点,你且烧点热水送过来便好。”
那茶博士急忙点头应是不迭。
却说这边李玳扶着花子尧在茶寮里走了几步,松了松酸软的筋骨,这才在店家一角坐了下来。立即便有小厮提了茶博士送过来的热水冲碗泡茶,又取了点心盒来,捡了几样花子尧爱吃的摆在了精致的小碟儿里。
李玳于是把花子尧揽在怀里,揭开纱帘一角,亲自喂他喝茶吃点心。
茶寮里寥寥几个客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觑着这些人的做派,知道恐怕是大户人家的女眷出门,这排场可够瞧的.....又瞧那戴着纱帽的“女客”意态fēng_liú,都起了好奇心,便留了心眼暗暗偷瞧那掀起来的纱帘——
只可惜那陪在旁边的男人似乎早有所料,无论怎个偷瞄都瞄不到一点光景儿。
众人不由齐齐失望叹息。
李玳似乎毫无所觉,只耐心哄着花子尧吃茶。只可惜花子尧懒懒的没什么胃口,喝了杯茶,又进了一块点心,便说什么也不肯吃了。
李玳无奈,正软言软语地哄着,却突然听茶寮外间传来一阵争执声。
李玳顿时心生不悦,正打算叫人把吵杂的闲杂人等轰得远远的,随意抬头向外望去之时却是愣了一下,随即眯起了眼睛。
那是一名年纪大约十三四岁的少年,五官十分清秀可人,只可惜大大圆圆的双眼里满是骄纵之色,这般瞧来便不甚惹人喜欢。此刻少年正在竭力挣脱一名中年人的拉扯,满面的不耐之色。
李玳之所以记得此人,是因为年后他代老父李孝廉去湖州出公差时,曾在湖州城的大街上见过他。彼时少年也如今日一般满面骄纵,只是双眼之中更含了一丝戾气,正手拿马鞭鞭笞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只因那乞丐挡了他的路,差一点惊了他的马,便被少年一条马鞭抽得气息奄奄,差一点便横死当场。
李玳当时已办完老父暗中交代的事情,也不必担心身份泄露,便冷哼一声,上前一把扯住少年再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