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经降临了，没开灯的房间光线昏暗。
可再昏暗，北冥炫也能辨认出坐在自己床前的熟悉身影。
熟悉的，纤细的身影。
北冥炫一怔，倏地坐了起来，一把拉住那人的手，感受着她真实的存在，不掩激动地低喊，“妙黎，太好了，你没事！”
昏暗中，允妙黎那双漆黑的眼睛颤了颤。
他都伤成这样了，却还惦记着她……
“嗯，我没事。”过了一会，允妙黎开口，声音却是平淡如水。
这种太过平淡的语气，让北冥炫微微一愣。他不是想要感动她，也不是想要她多为自己担心难过，但至少不应该是这样淡漠的态度吧。
出事前的那通电话，她明明还是温柔的，乖巧的，言语中透露出对他的些许思念和担忧。
怎么今天……
“小喵喵，”北冥炫忍着伤口的撕痛，伸出手，想要把允妙黎揽入怀中，轻柔地说，“怎么了？有不开心的事情吗？说过我听，我都会帮你解决。”
“对不起。”
伴随着这句道歉，允妙黎避开了北冥炫伸过去的手，站了起来。
“对不起，北冥炫，”她又道歉，声音高了几分，听上去更淡漠了，“我不想再亏欠你了。”
手指的落空，失落从指尖迅速蔓延到心尖，北冥炫咬咬牙，攥紧了拳头，收了回来。
他懂她的意思。
因为他的受伤，让她感到抱歉和愧疚。
“小喵喵，这不关你的事，你没必要觉得抱歉。商场本来就是战场，这次就算不是方家，我那么多敌人，也有可能是别人。而且这次是我自己疏忽大意了……”
“够了，北冥炫，别再这样了，好吗？”允妙黎的声音有点激动，抖了抖，说，“你越是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我越是内疚，越是不想面对你，你明白吗？”
“你问过我，为什么宁可找皇甫泽皓帮忙，也不来找你。好，我现在就给你答案。因为你给的感情，压力太大了，让人喘不过气来。更何况，我根本就不爱你！”
北冥炫拧紧眉，感觉伤口的疼痛全都汇聚在心口，痛得让人窒息！
喘息了几口，北冥炫低哑道，“允妙黎，别说了！我不想听！”
他不想听她说内疚，更不想听她说任何不爱他的话！
可允妙黎好像没听到他恳求的声音，她还在继续，一字字，一句句，宛如冰刀插进他的心口。
“北冥炫，我也努力过。我可怜你，同情你，你又能帮我报复方家，所以这段时间，我努力让自己留在你身边，努力让自己爱上你。直到这次你出事。”
“真的，北冥炫，我真的承受不起了，”允妙黎好像也哭了，好像情绪积累得要崩溃了一样，“真的不想再背负沉重的枷锁。北冥炫，知道吗？”
她的声音忽然顿住了，呼吸急促、沉重，好像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几秒后，她重新开口，一字一顿，干涩沙哑，“一年以前，我们有过一个孩子。可我，把他拿掉了。”
北冥炫猛地一怔，整个人差点从床上跳了下来。
他额上的青筋暴起，攥紧的拳头骨节在咯咯作响，瞠圆的眼睛死死瞪着昏暗中那道轮廓。
“你说什么？”北冥炫几乎咬碎了牙根，“允妙黎，你再说一次！”
“我拿掉了你的孩子，北冥炫。”允妙黎不再哭了，好像宣泄出了所有的压抑和愧疚，说，“还记得那个七日契约吗？那时候我怀上你的孩子。”
“可我不爱你啊，那都是被你强迫的，我怎么能生下你的孩子呢？尽管残忍，我还是拿掉了。我有自己的人生，不想生活在你的阴影里。”
“就好比现在，”允妙黎的声音更淡了，“北冥炫，我已经欠下了一条命，不想再欠你的了。所以，让我走，你以后也不用再为我做任何事。因为我，让你承受的那些，我很抱歉，也只能对你说抱歉。”
话音落下，昏暗的房间死一般的沉默。
北冥炫赤红着双眼，怔怔的，完全不能动弹地看着不远处的轮廓。
他忽然庆幸房间里没有亮灯，这样他就看不到这个女人冷漠无情到可怕的脸。
因为就是此时，在昏暗光线中隐隐可见的那双眼睛，没有温度的清亮着，已经让他愤怒、疼痛到窒息！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杀死无辜的生命，拿掉自己的孩子呢！
这段日子，就算她要报仇，利用与欺骗，可北冥炫知道，她依然有一颗柔软的心，只是被藏得很深。
没想到，是他错了。一直以来，都是他看错了。
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残忍无情地杀死，她根本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而他，竟然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一次又一次，毫无尊严地践踏自己！
死寂的空气，仿佛被冰冻了一样，连两个人的呼吸都感觉不到了，只有两具一直待在原地的身体，都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北冥炫缓缓开口，沙哑的声音如同即将咆哮的兽。
“允妙黎。”他念出她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仿佛要从自己的心尖上扣掉一样，哪怕连着皮肉和鲜血，也一定要彻彻底底地摒弃她！
“趁我还没动手掐死你之前，”他沙哑道，“滚！”
昏暗中，那道纤细的身影好似颤了颤。
可她传来的声音依然平淡无波。
“对不起，北冥炫，你保重。”
说完，她转身，离开，不回头，不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