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陈颖儿无法割舍父女之情怎么办?依着朱元璋的性情,即便看在王小十的份上,却也绝不会留手。所以,朱元璋才告诫王小十,要他不要感情用事。
或者说,朱元璋怕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朱元璋真的是怕了。他怕王小十再一次犯傻,再一次放纵了陈友谅。上一次,王小十是出于情谊,放纵了陈友谅。当时一则是朱元璋气愤,再则是为堵众位将领之口,而将王小十免职。如今若王小十再一次犯傻,只怕朱元璋也保不住他了。
越是走下去,朱元璋就越孤独,甚至他自己的身上,都已经没有任何的私事可言。若王小十继续犯傻,纵然朱元璋念在兄弟之情想要放过他,却也做不到了。
因为这并不过只关乎朱元璋一人,关乎的是那些浴血疆场,将生命撒在鄱阳湖的将士们。如此,该让朱元璋如何徇私情?
所以他才劝王小十不要犯傻。朱元璋可以杀一个陈颖儿,却不忍去杀王小十。至少现在他还不忍。
“大帅放心,我不会再犯傻了!”王小十回答的很轻松,但他心中是真的轻松吗?嘴上说着不会犯傻,可他真的能眼看着陈颖儿身投火海吗?
朱元璋听罢却是点了头。“恩。连日来,你们也都辛苦了。小十,你下去歇歇吧,不用跟着我了。”
朱元璋走了,而后李善长也走了,只余下王小十与刘伯温,两人面面相觑。
“咳咳!”刘伯温咳了两声。“小十,没什么好想的了。该发生的终究是会发生,思之无意。”
王小十问:“刘先生也觉得,陈颖儿是放不下父女之情?”
“谁又能放得下呢?但或许,她不过是想见陈友谅一面而已。”这话,仿佛为王小十的思维打开了一扇清晰的大门。他道:“一定是的,颖儿一定会是想再见陈友谅一面。她说过,不会再为了陈友谅而去做什么。”
王小十转而想到。“不行,我要先一步去问个清楚!”
“小十你做什么去?”
“我要去找到颖儿,问她为什么要来这儿。”
“慢着!”刘伯温道:“你现在还不能去。你答应过我,一定要跟在大帅身边。”
“为什么?”今日的凶险已过,自己还需要紧跟着朱元璋不放吗?他第一次开始质疑刘伯温所说的话。同时甚至怀疑,刘伯温也早想到了这一切,而他让自己始终跟着朱元璋,也是为防自己去犯傻。
刘伯温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我一时无法言明。但你要相信我,战事一日未停,你就要一日跟在大帅的身边。”
“可是……”
“大帅今日独自回去,就是想让你清醒一下。明日一早,你就亦如往常一样,就什么事也没了。”刘伯温仍旧坚持,激动之下咳嗽更剧烈。看着刘伯温因为跟自己两次北上,不惜落得这一身伤病的,王小十怎么好拒绝他,又怎么忍心拒绝他?
“我答应你了。刘先生,我答应你了。”
第二天,的确就如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王小十就跟在朱元璋的身边,如他的影子一样。相信这样,朱元璋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昨日的大战持续了一昼夜,陈友谅部伤亡惨重,巨舰烧毁八艘,俘虏近千人,其他损失尚未统计。当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朱元璋部的损失也同样不小。
而自大战之后,陈友谅率残部退至湖心岛,而朱元璋,则就如昨日所言,吩咐队伍驻扎在康郎山上,与湖心岛的陈友谅隔湖相望,四面对垒。
而后,徐达率人,对湖心岛发动了猛烈的攻击,却屡次被陈友谅部所挫败,不得不暂且停战,只将兵力围困在湖心岛外围。可以说,而今的陈友谅已成必败之局。只要他被困湖心岛一日,就将面临弹尽粮绝之危。
所以朱元璋不急,他一点也不着急。
朱元璋一面围困陈友谅,一面吩咐华云龙、耿炳用、冯国胜几人,坚守三面要地,严防陈友谅率众出逃。如此,剩下的便交给时间了。
第二天,徐达报告,有两名陈友谅部将乘快船前来投降。在确定这不是陈友谅的诈降之术后,朱元璋命人将这两名将领好生安置。
可如此一来,陈友谅却是好一通气急。在这种情况之下,一但出现临阵倒戈的迹象,便说明他兵败在即。
陈友谅很恼火,命令将朱元璋部的数百名俘虏全数斩首,首级以快船运送到康郎山前,送到了朱元璋面前。一时间,朱元璋军中将领各个义愤填膺。以常遇春为首的一众悍将,请求朱元璋下令,强攻湖心岛。可朱元璋却仍旧未动。
这时候,常遇春又提议,该当以牙还牙,将陈友谅的俘虏全部斩首,同样将首级送往湖心岛,借此回敬陈友谅。
但朱元璋还没有同意。现在,朱元璋与陈友谅两人彼此隔岸相望,虽然谁也瞧不见谁,却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存在。这一对世间最为强大的对手,在最后一刻即将来临之际,蓦然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一直等到陈友谅粮食不多,而朱元璋才下令。他下了一个奇怪的命令,命人将陈友谅的俘虏集中起来,而后给他们吃的,让他们吃饱喝足,再每人带上两天的粮食,而后将他们放回去!
这一下,谁也摸不清朱元璋搞的什么主意。放人、送粮,这岂非是在壮大陈友谅的实力?
可这是朱元璋决定的事,谁质疑也没有用。如此,军中大多数的将领都觉得,朱元璋变了,变的无从亲近,已经越发凌驾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