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想起来在那一刻,方明瑕对他的出现说不清是感激还是觉得他多此一举,她心里本没想要再把其他人搅合进来,不管怎样拿回药典是她这个苍门弟子的责任,与他人实在无关。
所以她愣了一下立即对他喊:“不要管我。”使劲挣脱了他的手,任高和年把她拖进谷底。
掉下来的时刻她心里早就没了害怕的感觉,因为知道这底下总有什么会接住她的。
比起周围孤高凌空的山峰,这处断崖还来不及给人带来凌空的感觉屁股就先砸地上了,就像一声尖叫才出口就戛然而止的憋屈。
而事实他们当然不会直接掉地上,高和年早就留了一手,他们被一张巨大的渔网兜头包住,痛痛快快地尝了一回空中飞人的滋味。
落地后方明瑕不知道被什么突然触动,她喃喃声:“原来是你。”目光复杂。
高和年正抬头遥望,听到她的话嘴角凉凉地一牵,过了会,目光才从上头慢慢转移过来,故意问她:“你说…他会跳下来救你吗?”
方明瑕微微皱了下眉,不动声色地回望他,“他下不下来有什么要紧,只要你没忘了把药典拿出来就好了。”
高和年猛然一震,仿佛突然醒悟过来般狠狠地瞪着她,“你是故意的?”
方明瑕只道:“你把药典留下,我不为难你。”
“凭你?”他满不在乎地把装着厚厚典籍的小包袱甩上肩。
“这本药典对苍门意味着什么你很清楚……”站久了点她就吃不消了,话说到一半停下,慢慢退到一颗树下才接着说:“一旦你偷走药典,那就是跟整个苍门为敌,就算被你逃回去,也休想我们会放过你……到时候就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整个苗疆都将成为苍门的仇敌……”
“呵呵呵呵……”高和年一阵冷笑,“我的好师妹,这种糊弄小孩的话你就别拿来吓你师兄了……费尽千辛万苦才得来的东西,是你你能轻易放手?”
方明瑕低低地喘气,靠着树干慢慢坐下去,她的精神越来越差了,全靠一股想夺回药典的执念撑到现在。
“看来师兄对自己的族人是一点儿也不在乎。”她讽刺地扯了扯嘴角,“就是不知道你们那位伟大的‘石巫’婆婆是不是也这样想?”
高和年慢条斯理地擦着脸上的泥灰,笑得很是轻蔑:“除了你,苍门中哪还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紧接着又说:“如今你在我手里,只要我带着你一起消失,茫茫人海,他们上哪去找我们?”
方明瑕也笑:“师兄可太健忘了,今晚在场的何止我一个人,就算没有我,你怎知道那位杨公子不会说?”
这边慢慢说着那边高和年也跟着微微变了脸。
片刻沉默,高和年却又一眨眼就恢复了隐隐得意的神色,他冷哼一声:“知道就知道,如今我也没什么好怕。”突然之间他眼中又浮起浓浓的恨意,“你们这些汉人自恃高人一等,成天欺压我们苗人,可今时今日我们是万万不会再任由你们欺负了。”
他说的一脸咬牙切齿,仿佛一个被压迫到烂泥中拼命挣扎而起的受害者。
方明瑕听得很不痛快,不由地皱眉质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汉人怎么欺负你们了?”
高和年喋喋笑了几声,阴阳怪气地嘲弄道:“你们汉人嫌弃我们苗疆万山丛棘,到处充斥瘴疠之气;又说我们是化外之民,不懂礼教,实乃蛮夷。你们的官员对待我们苗民从未一视同仁,平日里骄横跋扈肆意欺压,就连一个小小的驿丞都可以动辄打骂我们,把我们当奴隶般驱使……”
方明瑕冷声接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受了谁的罪只管找他们报仇,迁怒无辜的人算什么?”她话锋一转,“还有你,你高和年受苍门恩惠二十载,如今却恩将仇报,其身不正你有何脸面指责他人?”
高和年铁青着脸却无话反驳,只能硬声道:“我不与你多废话。”他擦完脸,也席地而坐,开始处理身上几处伤口。
方明瑕静静坐在树下,他们离得仅有两丈远,在这光线朦胧的夜色中,互相留意着对方。高和年看上去似乎体力已经恢复了大半,只除了那半边被打肿的脸显得面目狰狞外,一切都与平常无异。一阵风过,吹得方明瑕浑身一个哆嗦,她不禁地想用双手环住自己,却发现一双手像浸透了水的棉花,又软又沉,就连几个手指头也没力气动一动……这不幸的情况让她很是沮丧,她曾想过有一天她可能会毒发送命,却没想过居然是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她轻轻笑了声,引来高和年极其警惕的一瞥,方明瑕状似无觉地垂下目光,错开与他正面交锋的危机。
就算这样,高和年仍是满心不快,他一想起自己这满身伤痕是拜谁所赐,就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就在此时,突然一片强烈的火光从高处直线照下,紧跟着响起的是门人们焦急的呼唤:“明暇……明暇……”“七师姐……七师姐……”
方明瑕吃力地抬头望了望,这座山仿佛被半山腰那一横红红的火光一切两半,只是距离着实太远,夜色又浑暗,那些熟悉的人一个也辨不出来,她想笑,却发现她已经连笑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师父,对不起……神苍药典……我可能拿不回来了……方明瑕心里一阵阵发酸,眼前的景象都模糊成一片,只剩下火光热烈地舞动,直到一团阴影快速笼罩在她头顶。
“起来。”高和年焦躁地踢了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