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芊芊开春之后病情反复加重,大夫说可能熬不过春天,连棺木都备下了,全家无不哀戚,只是亦身为兄长的周一钊却不在。他接了吏部的镖护送致仕的工部尚书回老家福州,来回就要快两个月。顾威让谢昆派人给沿途的驿站送信,叫一钊尽快赶回来。
周一钊在南京驿站接到信就撇下镖队一个人快马往回赶,但是长江两淮一带不太平,好多船家都不敢出船,好不容易从水路换回旱路,等到了京城已过半月有余。他本心情沉重,没想到在门口见到了活生生的芊芊,心里又惊又喜。
“周少局主,这位姑娘是……”顾芊芊这才发现周一钊身边站着个人。此人头戴官帽一身青色武将公服,腰间束带,衣服上还绣有麒麟图案。
“这是我义父的长女,我的妹妹。”周一钊带着顾芊芊见礼,“芊芊,这位是锦衣卫百户,邹冉大人。刚才在内城门口生了些误会,多亏邹大人相助。”
莫说锦衣卫是官她是民,就说人家帮了威远镖局的忙,这礼也是应该的。“烦劳大人。”顾芊芊膝盖一弯,行了一礼。
“顾姑娘,当不得这一拜。”邹冉赶快摆手。他是个粗人,平时为人爽直不看重这些,让娇滴滴的小姑娘当面拜谢,怎好意思。“不过举手之劳,去年我托镖送老爹和家眷回山东老家,贵镖局生意兴隆,不凑巧镖头镖师都有事,顾局主是不接的,哪知周少局主才刚风尘仆仆地回来就又跑了一趟山东,这么给我老邹面子,这情我是记着的。”
周一钊拱手,“还是要多谢邹大人,今日回京不便,他日小聚,还望大人不要推拒。”
“周少局主客气,我们改日再聚。”
顾芊芊站在周一钊身边目送邹冉离去,心中不免好奇,记忆里钊哥也是宁折不弯的性子,如今看来,对人对事又周到了几分。想来,是让她那甩手掌柜的大哥给逼出来的。“爹似乎很不待见锦衣卫。”
周一钊转身道:“你是担心我跟那邹冉走得近惹义父不高兴?”
芊芊抬头看他,有些不明白,“钊哥应该不喜欢应酬那些当官的才对。”
“这些年你虽病着,到底还是了解我。”周一钊拍了拍她的头,“前朝锦衣卫横行无忌,义父是见多了。现任指挥使牟泰虽跋扈但处事还算公正也能约束下属,镖局打开门做生意,有些交情也是好的。我不会与锦衣卫深交,你放心。”
芊芊点头,突然想起来自己要买果子的,“对了钊哥,你身上有没有钱?”
周一钊从身上掏出一块碎银,她接过来就要去对面的水果摊,只是没下台阶就愣住了,水果摊子前空空如也,卖水果的大叔大婶不见了。街上叫卖声不绝于耳,顾芊芊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人回来,有人会将生计买卖丢下不管吗,真是奇怪。
临街交叉口的地方立着一块布告栏,三三两两路过的人都会过去瞧一瞧。上面是顺天府贴出的缉拿九环坞贼寇的文书,还有北镇抚司缉捕参事画的人像,这些混迹江湖的草莽也只有以天下为网无孔不入的锦衣卫才能知晓其长相面目。布告上的画像,正是九环坞的九大贼首。
九环坞位列绿林几大帮派之一,不同于草寇占山为王,他们辖制水域,势力范围在江北一带。九环坞背靠淮安府,整个淮安在淮河与京杭运河的交界处,那里水网交错,为交通枢纽的要地。更因四面相接海州、盐城、扬州、滁州等地,漕运、盐运、南上北下的商船不计其数。无论江南还是江北,各帮各派手里的地盘即是控制的水道、水域,就像盐商手中的盐引一样。
九环坞掌管着江北半数以上的船运生意,虽然早年以水寇起家,劫掠过往来商船,但近几年,下面的船老大们多是干正经生意。九环坞的老巢建在淮河沿岸,三面环水一面临岛,他们据岛建立水寨,水寨之上有九把交椅,各个都是叫得上名号的人。
大当家石珩人称“九龙太岁”,善谋善断,承其兄石玄之位掌管九环坞,其武功上乘,一手回旋镖在江湖上鲜有对手。二当家傅北天人称“过江虎”,他的八卦刀法威震江北;三当家柳子笙人称‘柳算盘’,为人精明干练,算盘打得极准,九环坞上下一笔笔的细账、银钱都要经过他手;四当家萧云鹤师承武当,江湖绝技青峰剑,虽武功高强但为人低调,不爱沾什么江湖名堂;五当家冷平为人憨直,水下功夫了得,人称“水中飞”;六当家韩笑人称‘小诸葛’,为人聪明绝顶,江湖绝技七煞拳;七当家杨绍,性烈如火,擅用九节鞭;八当家褚中玉性格谦和,人称“火霹雳”,喜好钻研火器,擅制霹雳弹。还有九当家封子义,江湖人称“冷面书生”,擅吹笛,一支精铁制成的笛子却能杀人于无形。
这九人义结金兰,同进同退,在江北令人闻风丧胆。只是,这次惹上官府,朝廷派兵清剿江北水寨,九环坞损失惨重,石珩进了刑部大牢,而封子义身死淮河……
城西京郊的一处废宅,劫狱杀人的九环坞贼寇就躲在此处。
这宅子废弃已久,后院有个极隐秘的地窖,这伙人躲在里面,锦衣卫路经翻查多次,都未发现可疑,倒是安全的很。
那夜趁着雨势,他们已算好时间,只要在天明开城之前赶到最西的西直门,便可趁着守城兵士不足逃出顺天府。未曾料,大牢的狱卒惊动了兵部的五城兵马司,天亮之后,京城九门依然紧闭且加派守卫至辰时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