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然望了一眼木雕窗后空出来的小隔间,此刻已是身心俱疲。连着四五天没能睡个好觉了,一路颠簸着来到浮缘城的边界不说,下了马便火急火燎地绕着孟府找空子钻。栈里悠哉喝茶,我便趴在他旁边累得翻白眼,连饭都没能顾得上吃一口。
现在这堪花儿没了也甚好,省得我还要找地方躲着休息。想罢我便毫不客气地一溜烟窜进了隔间里,就着里头那张小破床板睡下了。
然而这一觉睡得并不好,身下的小破板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直硌得我背疼。不过最气的倒不是这让人发指的破床板,而是——我竟然是让人一盆子凉水给泼醒的。
一大清早,眼睛都还没能睁开,只觉得一股湿凉入骨的感觉扑面而来,我先还以为是发水灾了,连忙火箭似的从床上弹了起来,却正对上了一张满是皱纹还凶神恶煞的老脸。
那上了年纪的老婆子手里罪恶的木盆子还“哗啦哗啦”地滴着水,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就冲我嚷嚷道:“这屋子里就你这一个丫头打理着,还睡懒觉,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我被她泼得一脸茫然,直呆呆地问道:“你是不是……泼错人了?”
“泼错人?这疯女人屋里一共就俩人,我怎么泼错人了?”老婆子不知从哪又摸出了一根竹竿子,“啪”的一声敲在我的脚边上,骂骂咧咧道,“也不知是害了什么顽疾,整个人又病又疯的,吓死个人了。如果不是我们那边人手不够,平日里谁会来这个鬼地方!”
我被那竹竿子敲得一愣一愣的,心说这楼颐到底是有多受冷落,旁人连她手边丫鬟的样子都不知道,这会子盯上了我便是一通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抓。
约莫是动静弄得太大,把熟睡在隔壁间的楼颐给吵醒了,她一下床便跌跌撞撞地朝我直冲而来,喘着粗气惊慌道:“怎么啦?堪花儿,发生什么事了?”
“哎哟,这不是……这……”老婆子见了楼颐出来,忙一脸嫌弃地后挪了几步,一副避之若浼的模样:“楼夫人你身体这般虚弱,还是回床上躺着罢!”
楼颐听罢回身瞅了一眼多出来的老婆子,定定站了一会儿,非但不走,倒还像是犟上了一般,捂着胸口虚声道:“平日里我这地方无人问津,今天是哪阵风把廖嬷嬷吹来了?”
“不敢不敢,楼夫人您身染怪病,赶紧、赶紧回您自个儿的房间里去。”被唤作廖嬷嬷的老婆子捂紧了嘴,甚至不愿意与楼颐呼吸同一片空气:“您这毛病万一传染给别人,可不得了!”
楼颐则不依不饶地凑上前来,虚弱的声线里多了几分急恼之意:“你们若还当我是个夫人,就快快替我把小旻给找回来啊!我可怜的小旻啊,他可是老爷的孩子啊,不见了这么久,你们却都不管他……”
“楼夫人,省省吧,大夫都说了那病孩活不过三岁!”廖嬷嬷嗤笑道。
话音刚落,楼颐已是急得面色发白,颤了声微怒道:“胡说,我的小旻,是我给老爷生的孩子……他活得好好的!”
“给老爷生的孩子——?老爷压根就不把那病孩当回事!”廖嬷嬷面上更是嫌恶了,忙扯过我的手道:“比起你那要死不活的病孩,还是手头上的事情要紧……”说罢挤出一脸敷衍人的假笑,试探性地拽住了我的手一步一步往外挪动,仿佛在这屋子里呆久了会要了她的老命。直到小步跳着跨过了门上那道低槛,她便再也顾不得其它,抢钱似的携上了我,一鼓作气地朝外猛冲而去。
“堪花儿!我的堪花儿……”楼颐见状哪能善罢甘休,扶着门框就追了出来。然她终究是身体孱弱,没追上两步就踉踉跄跄地跪坐在地上,像是一团散了架的白骨。那双褐色的眸子在白日里映得极浅,却也随着远去的风景一点点黯淡下来。
廖嬷嬷拉着我小跑了一路,待到那凄怆无比的叫唤声渐渐消失殆尽了,方才停下了脚步,扶着身侧的树干边擦汗边骂道:“呸,纠缠不清的疯女人,明明是个名分都没有的外域人,还真把自己当将军夫人了?”
我听罢奇怪道:“就算她那个样子,好歹也是将军的老婆,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她?”
“还打抱不平是吧?”廖嬷嬷抬起手“啪”的赏了我一记爆栗,恨声道,“区区一个没背景的西域贼寇,终究是个下贱的战利品罢了。前些年给了她一点甜头吃,就以为自己能登天了? ”
“就算是战利品,那也是被将军宠信过的女人,你们……”
“拉倒吧!就她那德行,刚带回来没几天就病得歇菜,老爷自个儿都嫌弃的要命!”廖嬷嬷撇了嘴,对准我的脑袋又是一记更重的爆栗。
我被她打得吃痛,忙捂着脑袋苦道:“说话归说话,打人做甚?母……”
……母老虎都不像这般下手不知轻重。
下面半句话没来得及说完,廖嬷嬷已是探身来拧住了我的耳朵,恶狠狠道:“打人?一会儿你要是不好好干活儿,我何止是打你?我一砖头拍死你!”
说罢便也毫不拖沓,拎着我七弯八拐穿过几条大道,终是停在了一处宽敞的院子里——似乎是来到了整个府邸的中心位置,此处脚步声纷乱不堪,人们手里还忙着处理各式各样的活,来往之时进进出出,可谓是络绎不绝,同楼颐所在的那块荒凉的偏地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彼时阳光正好,顺着稀稀疏疏的枯枝缓缓地洒落下来,在平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