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蓁蓁推来了周璟明递来的手,扶着墙壁慢慢起身,对于周璟明的反问,却不答话,周璟明便苦笑道,“我听暗卫说,三哥想诱拐你私奔,其实是想逼你失了贞洁,不得不嫁给他做侧室。我怕你吃亏,不放心,这才出来找你。”
周璟明短短的几句话就如同盆冰水从沈蓁蓁头上倾盆而下,正热的盛夏时节,沈蓁蓁却觉得仿佛身置冰天雪地,从骨头缝儿里都打着寒颤、冒着寒意。扶在墙壁上的手几乎支持不住,踉跄着一头要栽下来。周璟明眼明手快地拉着了她的小臂,沈蓁蓁这回再没力气挣脱了。
前世哪怕是沈蓁蓁跟着周玚明私奔、被皇家侍卫捉拿,众目睽睽之下,最丢脸的时刻,她也从未有过这般的失态,这般的从心底散发出的浸浸寒冰。因为她那时并不认为自己错,她只是想追求自己喜欢的,因为她那时知道,不论外人怎么看她,她始终是父母手心里的宝,有沈家做后盾,她永远可以理直气壮。
但是她现在不这么想了。当沈家没了,当她知道自己错了,当她努力地想要挣脱既定的命运,当她想从头来过,原来白纸上其实早已画满了污渍,原来她以为的神不知鬼不觉内心珍藏的小秘密、其实都被他人早已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原来她根本就是一无所有的,不论是从前还是以后。
周璟明低着头看她对墙饮泣,明明才是个十三岁的少年,眼里却流露出属于成人的包容、宠溺和怜惜。他的手沿着沈蓁蓁的手臂,慢慢抚上她的肩头,他低声道,“蓁姐姐,没事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再不会告诉第二个人的。”
沈蓁蓁收了眼泪,一双美目含着惊疑地看向他。前世她是坐着马车,一路顺顺利利地直到安王府的,所以她并不知道,周璟明是否来找她,没找到她、又是如何转圜的。她与周玚明的私奔本来就是个圈套,那些当场缉拿他们的皇家侍卫,是宫里的静妃娘娘、周玚明的生母,一早安排好的。所以她也不知道,今世她能逃出生天,周璟明到底会不会告诉他人知晓,又或者会不会,以此为把柄,用来要挟沈家。
周璟明便竖了三根手指发誓道,“蓁姐姐可否信我一次?我与我三哥是不同的,我做事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他却净做些小人行径。沈家满门忠良,我只有敬佩之心,但无半点利用之意。”沈家满门忠良,他前世也是这么说的。
“安王府在城南,卫国公府在城北,若是蓁姐姐一个人,就是走到天明也走不回去。”周璟明翻过她的手,瞧过她手心里的伤,目光又投向她跌破的膝盖,鹅黄织锦木兰裙的正中央,有两块巴掌大小的污渍,沈蓁蓁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有些局促地往后躲了躲,周璟明拦住了她,“我只想把蓁姐姐送回沈府,交还给沈大人、沈夫人,之后把所有的事,都同他们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周璟明望着沈蓁蓁的眼睛,目光透出期盼与祈求。沈蓁蓁把手抚在胸口,犹豫忐忑了再三,终于还是点头应了。
周璟明仿佛也松了口气似的,揽过沈蓁蓁,用衣袖帮她拭了眼角残留的泪珠,又扶她上马。一路快马加鞭,风驰电掣般朝着卫国公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鞍上,沈蓁蓁侧坐着,微微倚靠在周璟明的怀中。风吹动沈蓁蓁鬓角边的几缕散发在空中飘拂乱舞,周璟明低头,轻轻嗅到她发间的清香,倏地心里一动。
四更天。卫国公府众人本早已歇下了,不知怎的又忽然闹将起来。自长房小姐的桃夭院始,点了一路的蜡烛,丫鬟婆子提着灯笼匆匆赶去正院回禀,惊得沈承谨和杨氏夫妻两个也披了衣服起身。最后就连寿安堂的老太太和二房都得了动静,打发人来问。
三房老爷沈承谦今日一整天都没回府,也不知是宿在了哪个青楼相好那儿。三房太太赵氏一个人睡着,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远远听见长房那边起了动静、又见点了烛光,也不知是欢喜还是埋怨,恨恨地用手圈成拳在床铺上捶了一下,对守夜的陶妈妈道,“偏长房不安生。”
主子还没睡,奴才怎么能睡。陶妈妈还警醒着,站在窗边,睁大了眼睛往外边瞧。听了赵氏这话,立马就答,“似是三小姐院里。太太可要打发个人去问?”
三太太朝里翻了个身,闻言便是一声冷笑,“我一个庶子媳妇,天天连老爷的面儿都见不着,怎么好过去管他们长房的家事呢。”
陶妈妈还要再劝,见三太太已经阖了眼,就不好再多言了。
长房桃夭院。大太太杨氏,披了件葱绿色妆花通袖袄,坐在个大红酸枝玫瑰圈椅上,正在急审浅泽和浅潼两个。两人却含了两泡泪在眼里,只连连叩头说着不知。杨氏急道,“问你们小姐去了哪儿你们不知,问你们小姐最近有什么反常你们不知,我让你们尽心尽力伺候小姐,你们就是这样给我伺候的?”
浅潼大着胆子哭道,“近来小姐常常嫌闷,不让奴婢们近身伺候,又说那个叫绣枝的二等丫头说话有趣,便把奴婢们都赶出去,只留她在屋子里说笑。今夜也是,原应是奴婢当值,小姐不让奴婢留下,说要与绣枝两个,夜里自在说话。还是奴婢不放心,半夜起身来看,这才发现……”话未说完,就被杨氏身旁站着的蔡妈妈打断,指着两人叱道,“大胆!你们倒委屈上了,还敢编排起小姐来了。”
杨氏无心与她们纠缠,任她们吵着,目光透过红木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