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闻听孟达有表文到,以为是武关方向有什么异动,当下急忙展开一看,顿时松了口气。
原来孟达是在蓝田待得不耐烦了,听说刘贤取了并州,猜度着曹魏将亡,刘备必定坐不住,必会尽快起兵东进去分一杯羹,因此上表向刘备请战,欲要请刘备启用自己领兵去取河东,也好建功立业。
然而现在刘备已经并不把曹魏当做首要的敌人了,反而是刘贤一家独大,对刘备的威胁更大一点。连弱抗强,这是生存法则。曹魏乃是汉贼,刘备自然不能明着与之联合,但暂时互不侵犯,默契地共同对付刘贤却是可行的。
也就是说首要敌人已经从曹魏变成了刘贤,而孟达却看不清形势,反而自告奋勇要去攻打河东,刘备自然不会同意,于是下诏叫孟达安心把守蓝田,告诉他日后必当有重用。
这话原本不假,如今刘备与刘贤接壤之地共有四条出兵的路线,分别是从蓝田、关攻击武关,从汉中攻击石泉、上庸,从巴东攻击荆州腹地,从犍为攻击南中。四线之中,从巴东攻击荆州腹地对刘贤的威胁最大,其次则是从蓝田攻击武关。至于南中则属于边角之争,石泉、上庸又地形复杂,即便是贯走山路的蜀军也难以行军。
因此相对来看,孟达驻守的蓝田还是十分重要的,乃是长安的南大门。
然而孟达却不这么想,蓝田不过是一座县城,守军也不过二三千人,地势虽然重要,但权柄却实在太小。孟达当年与张松、法正一起合谋迎接刘备入川,那是为了建功立业,挣一个荣华富贵,封妻荫子,而不是如今这般投闲置散,仅只看守一座小县。
要知道当年孟达在刘璋麾下时,刘璋虽然暗弱,但却也对孟达颇为礼遇。若早知道投了刘备之后的待遇才只是如此,孟达又何必出卖刘璋?
凭我之才,凭我献西川之功,不说宰执天下,至少位列庙堂,高居九卿之位应该不是问题吧。为什么要将我贬斥来镇守一处兵不过二三千人的小县?
当下孟达收到了刘备叫自己安心驻守蓝田的诏书,心下不由忿忿不平。于是回到书房,抽出了前些日子扶风太守彭漾暗中送来的一封书信,再次仔细看了一遍,随后将书信贴身放好,起身出门,带着十数名随从纵马往关而去。
关守将乃是刘封,见孟达到来,当下出关迎接,置酒相会。饮至半酣,就听刘封道:“孟将军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孟达苦笑道:“哼,有空?我哪天没有空?蓝田区区小县每日能有多少军政事务?我这身老骨头都快闲的发软了。想想左右无事,故而前来寻少将军饮酒解闷。”
刘封闻言,顿时情绪也低落了下去,将手中酒杯轻轻放下,叹了口气,道:“是啊,入川之时我还能领兵作战。可自从父皇进位为汉中王后,我却是甚少上阵,而且也离朝堂日渐疏远了。”
孟达悄悄打量了刘封一眼,随即叹道:“唉,我毕竟年过半百,便是投闲置散也没什么!可是少将军春秋正盛,又是陛下正式过继,拜了祖宗,入了宗谱的儿子,论起来便是陛下的长子,又英武不凡,颇通军略。都说上阵父子兵,陛下如今虽然已经立了亲子为太子,但少将军毕竟与陛下父子一场,不说裂土封王吧,可怎么也该得重用才是。看曹操对其儿子多好?不管是亲子还是假子,均能量才重用。陛下却……!”
刘封闻言,面色极为难看,喝道:“不要再说了!”
孟达笑了一下,却并不住口,反而叹道:“唉,陛下英雄一世,或许还能念一点父子情分,只将少将军你拘束在这偏远之地,了此余生便好。然而据我所知,陛下身边可有不少人看少将军你极不顺眼,恨不得少将军就此殒命的。若是日后陛下一旦驾崩,嗣君继位,权臣辅政,则恐怕少将军顷刻之间便有不忍言之祸啊!曹丕、曹植、曹彰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能同根相煎,何况少将军仅只是一个过继之子?我诚心为少将军考虑,因此交浅言深,还请少将军不要怪我多言之罪。若是少将军认为自己的处境还好,疑心我是别有所图,那么就将我绑了去见陛下,我绝无怨言,只怪自己看错了人!唉,可惜这锦绣山河啊,终将落入他人之手。可悲、可叹!”
刘封闻言,心下乱糟糟地权衡了许久,这才道:“孟将军何以今日突然对我说这些话?”
孟达道:“只是看不惯朝中有些人嫉贤妒能,兼且为少将军鸣不平而已。少将军本罗侯之子,论起来也是长沙刘氏的外甥,与那刘贤还攀的上远房表兄弟之亲,安安稳稳地继承爵位那也是极为尊贵的。然而当时陛下为深结荆襄士人之心,故而主动求少将军为继子,论起来这过继之事当时实是陛下占了便宜。然而如今基业草创,陛下登基称帝,却将父子之情抛在一边,听信谗言,猜忌少将军。思之实是令人神伤啊!唉,坏就坏在少将军是入了宗谱,与亲子一般是享有继承权的。如我等这般的人遭受猜忌,最多流放至偏远之地了却余生罢了。但如少将军这般,等到新君继位之后,恐怕天地之间再无容身之处啊!”
刘封听的六神无主,忿忿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达道:“少将军若是愿意束手待毙,那就当我没说。但倘若少将军还念着妻儿性命,不愿全家引颈就戮的话,那就该早做准备了。”
刘封惊道:“做什么准备?莫非你是叫我谋反